因为有人记得。
又过了二十年,记湖周围建起了环湖书院,专授“记忆哲学”。学生们每日清晨必做一事:面对陶罐,说出一件自己最不愿遗忘的事。有人说起饥荒年母亲省下最后一口粮;有人提及朋友为救自己而死;也有人坦承曾经犯下的过错,并请求宽恕。
一位教授曾问学生:“若有一天,所有人都忘记了你,你还存在吗?”
一名少女答道:“只要我还记得别人,我就还在。”
教授微笑点头。
这一理念后来被称为“互忆存证论”,成为新时代的精神基石。
百年之后,陶罐终于碎裂。
不是被人打碎,也不是自然风化,而是在一个春雨绵绵的午后,它忽然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随即化为细沙,随风飘散。
湖水依旧清澈,湖心亭依然伫立,只是那只承载了无数记忆的容器,完成了它的使命。
有人说,它是耗尽了最后一点灵性;也有人说,它本就不该永恒存在,因为记忆不该依赖外物。
但从那天起,每逢子时,湖面上总会浮现一行字迹,由水汽凝成,稍纵即逝:
>“不必寻罐,心即是器。”
如今,九州大地上已有数万座小型记湖,皆由民众自发挖掘修筑,中央或置石瓮,或立木牌,甚至只是一块刻字的石头。它们或许没有幽蓝光芒,也没有神秘感应,但每天都有人前来,静静地说上一句话。
而在某些特别的夜晚,若你恰好路过某座山村的小池塘,或许会看到水面微动,映出一片早已消失的屋舍轮廓,或是听见风中传来几句遥远的对话??
“今年收成不错。”
“孩子们都长大了。”
“咱们老了也没关系,只要他们还记得就好。”
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你可能会愣住,继而微笑,然后默默走开,不愿打扰这份温柔的重逢。
多年以后,当新一代的孩子们翻开课本,看到“忆生”这个词时,老师不会再说“这是一个传说”,而是告诉他们:
“他不是一个名字,而是一种选择。当你决定记住一个人、一件事、一段痛或一份爱的时候,你就成了忆生的一部分。”
窗外阳光正好,春风拂过校园里的思木树,花瓣如雪飘落。
教室里,一个小女孩举起手,怯生生地问:
“老师,如果我记住了一件很难过的事,也会让我变得更好吗?”
老师蹲下身,握住她的手,轻声回答:
“会的。因为真正的勇敢,不是忘记痛苦,而是带着它继续前行。”
那一刻,远在烬余城的观忆台上,铜铃轻轻一震,发出悠远清音。
仿佛在说:
>我听见了。
>我记得了。
>我们,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