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只当传话器,而要带过滤功能,汇报情况客观全面,不夹带个人情绪和主观判断,同时甄别轻重缓急,不让无关琐事干扰领导工作……”
听到这里蓝京微微摇了摇头,轻轻退后几步折回办公室,紧接着市委副书记王定诚夹着笔记本跟进来,郑重其事道:
“有件事想向蓝书记汇报一下。”
蓝京道:“请坐,请坐……九宽部长恢复得怎样?”
“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蛮惨的,蛮惨的……”
王定诚不胜唏噓道,“我来汇报也为了这事儿,蓝书记,新材料产业园案已经查了一年多时间,死了不少人,逃了不少人,还关了不少人,东青区简直成了霉窝,三天两头有干部被查,而且只见进去的不见出来的,区府大院惶惶不安,班子缺了将近一半可没人愿意去,去了干双倍的活儿,还得为前任收拾烂摊子……”
蓝京不动声色道:“翁部长正在设法调剂,干部任用问题请定诚书记放心,总有人敢知难而进、勇挑重担。”
“只要有得提拔,其他区县干部肯定前赴后继,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个,”王定诚道,“眼下东青基层同志普遍处于观望、焦虑和隔岸观火的状态,领导安排工作没人听,私下说不知哪天就进去了;干部群众不想做事、承担责任,说东青的情况不一网打尽就不错了,提拔重用没戏!全区各项工作基本停滞,招商引资别想了,工程项目都无人推进,整个一片死气沉沉的局面!很多同志……包括省里的老领导、老同志都有议论,现任也有省领导委婉提过意见,觉得新材料产业园损失虽惊人,东青消极怠工现状有可能造成的损失还不止六十亿!希望……是不是能……哪怕阶段性结束案子查处,反正牵进去的领导级别也不小给个相对的结论,相当于休养生息,让东青干部群众喘口气,定下心,重整旗鼓投入经济建设!以上是我的肺腑之言,仅供蓝书记参考。”
蓝京思忖有顷,道:
“这段时间向定诚书记反映类似意见的市、区两级干部也很多吧?”
王定诚坦率地说:
“我的答复都是顾全大局、以市委通知为准,不过省委省正府领导以及老领导老同志的意见,唉,其实代表社会上普遍的看法,当然主要还是从开展工作角度出发,不想因为一桩案子影响东青乃至金河投资环境。”
“新材料产业园案本身并不复杂,追查到头无非钱的问题,”蓝京道,“可彭绎夫妇因此被残忍杀害,案子性质就变了,案发当晚我就说过如果不严加侦查将来我们都有可能落到同样下场,后来果不其然,秦铁雁书记在高速公路上被追杀!”
“说明那帮人狗急跳墙了。”王定诚只能附和道。
“强叔躲进青牧山,幕后主凶仍逍遥法外!”
蓝京手指轻叩桌沿,半晌道:“定诚书记反映各界呼声,也是从大局着眼,为促进金河各项工作正常有序开展,行,我再考虑考虑,既查明彭绎夫妇血案真相,又有效激发基层干部群众工作热情,两者之间取得一个平衡。”
见市委书记态度似有松动迹象,王定诚暗暗欣慰,道:
“我跟彭绎书记共事时间长些,感情更深,我也很痛心愤慨这样的惨案,不过……怎么说呢,蓝书记用词很精准,的确要平衡……正如九宽部长痛失爱子,明明清楚自己教子不严,也有数儿子在外面参与了些什么事,难道半点心里准备都没有吗?我没有拿两件事类似的意思,而是……”
蓝京道:
“理解定诚书记的话,坐在我们位置难免面临两难选择,有时确实存在孰轻孰重、是非难辨的情况。”
送走王定诚,副市长郑乙健又跟着进来了。
郑乙健是蓝京从围城调过来的,按官场惯例属于蓝京的心腹亲信,但所有人都知道显然不是,因为他背后站着任老。
郑乙健与任老最疼爱的孙女同班同学,借助这层关系从基层街道办主任提拔常务副区长、区长,晋升速度奇快,不过在唐武功手里耽搁了两年,并没有如期争取到晋升区委书记机会,后来蓝京帮了他一把,先转正区委书记,再提拔副市长,紧接着调到平台更高的省城分管经济。
蓝京很赏识郑乙健吗?可能赏识或者说倚重的成分占三成,剩下七成还是看任老的面子。
蓝京深知自己要想在省城立足,必须得到——至少任老不能反对,而任老凭什么事事支持自己,莫非真比沿海系精英们强一大截?
这就需要郑乙健为桥梁。
蓝京有什么需要或想法,请郑乙健代为转达;同样任老有什么需要或想法,也让郑乙健代为转达,这样良性沟通的机制持续下去,再隔两年或许能让郑乙健进市委常委班子。
现在桥梁来了,不消说帮任老传话,这跟王定诚的汇报一脉相承,属于筹码的叠加效应。
“乙健可是大忙人呐,前两次去东青工地现场都没见着,一问才知夜里刚去过,太辛苦了!”
蓝京笑道,“是不是被姚总指挥经常半夜查岗弄怕了?”
郑乙健拘谨地笑笑:“白天没空,晚上一条线地跑,跑着跑着就迟了……蓝书记,那个……那个……老领导上午把我叫过去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