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是为了救她…是为了从那堆扭曲变形的、如同钢铁坟墓般的车祸残骸里,不顾一切地、徒手将她和阿妈挖出来……
霎时间,心痛难以自持。
不是为了自己所承受的伤痛,是为了他。
是为了这个看似无所不能、顶天立地,此刻却显得如此脆弱不堪的男人。为了他们共同失去的、那个给予他们无限温暖与慰藉的、再也回不来的存在。
泪水再次无声地从她眼眶汹涌流泄,迅速浸湿了头下冷白色的棉质枕套,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绝望的湿痕。
而这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啜泣声,却像惊雷般,立刻触动了沙发上那个处于极度警觉状态下的浅眠者。
雷耀扬猛地睁开眼,那双布满血丝的瞳眸瞬间聚焦,第一时间就看向病床。
对上齐诗允泪眼婆娑视线的刹那,他几乎是弹起来的,动作快得甚至扯到了自己身上的伤口,带来一阵闷痛,但他浑然未觉,几步就扑到床边。
“诗允!你醒了?”
“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头还痛不痛?要不要叫医生?”
他一连串的问题又急又哑,伸出手想碰触她的脸颊,却在看到自己包扎得臃肿的手时,动作僵在半空。
最终,男人只是小心翼翼地用指背,极其轻柔地揩去她滚落的泪珠。
他的触碰带着异常的珍重,齐诗允望定他,嘴唇微微颤抖着,千言万语,还有无数的疑问与悲鸣,都堵塞在喉咙,如同一个失声的人,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说些别的,任何能转移她注意力的事情,声音显得十分干涩:
“…施薇同anita、selena她们头先来过……”
“见你未醒,她们放下花篮同水果,说等你精神好点再来看你…施薇讲公司那边你不用担心,她会同客户解释,叫你安心休养……”
齐诗允默默听着,没有说话。
但这些来自外界的、日常的关怀与问候,此刻听起来却如此遥远、模糊,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无法穿透的毛玻璃。
世界在她的感知里已经崩塌陷落,这些琐碎的温暖,又如何能填补那个巨大的、名为“永远失去”的黑洞?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良久,女人才仿佛用尽了全身残存的力气,极其艰难地、从颤抖的唇齿间,挤出微弱的、语不成调的声音:
“雷生……”
“…阿妈…阿妈她……痛不痛…?”
她问的不是方佩兰身体上的伤势,而是…在生命消逝的那一刻,她的母亲,是否承受了巨大的痛苦?这是她作为女儿,最无法释怀、最撕心裂肺的痛楚与愧疚。
雷耀扬的心脏像是被这句话瞬间洞穿,鲜血淋漓。
他猛地别开脸,下颌绷紧,几乎能听到自己牙齿摩擦的咯咯声。须臾,仿佛用了毕生的意志力,他才将那股汹涌上冲的、混合着滔天怒火与无尽自责的酸涩硬生生压回眼底。
他不能,绝不能在此时在她面前崩溃。
“…不痛……”
男人转回头,声音嘶哑破碎得几乎难以辨认,眼中是完全无法掩饰的、深可见骨的痛楚,却依旧试图为她编织一个虚幻的、残忍的安慰:
“…好快…一瞬间…没有受到任何痛苦……”
谎言。他知道这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但那样剧烈的、蓄谋的撞击…现场扭曲的、金属和飞溅的…裹挟着血与肉的画面……他如何说得出口?
他只能这么说。
他必须这么说。
齐诗允睁开被泪水浸泡得肿胀的眼睛,看着他强忍悲恸、神态紧绷的模样,看着他为了拯救她和阿妈而伤痕累累、包裹着厚重纱布的双手,看着他眼底那深不见底的、如同荒漠般的绝望与自我鞭挞…她什么都明白了。
心,像是被现实彻底碾碎,再也无法拼凑完整。
她没有再追问,也没有再哭闹。
只是用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重新闭上了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