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的死讯,以最快的速度传过了大江,传到了魏国境内。
又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谯县。
谯县太傅府邸的书房内,药味浓郁得几乎化不开。
司马懿斜倚在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毛皮,案头堆叠的军报。。。
秋去冬来,霜降渭水,北风卷地,吹过新稷乡的田埂。渠水虽缓,却未封冻,因陈禾早令民夫在关键段落埋下陶管,引地下温泉余热缓缓注入,保得水流不竭。这是他从赵五郎处学来的法子,原是魏国军营中为防战时水源冻结所设,如今化兵为农,反成润田之利。
冬至前五日,三百未婚女子自?县流民营启程,由羽林军护送,沿新修驿道南下。沿途百姓夹道相迎,孩童捧着烤红薯、老妪递上棉袜,皆道:“嫁到新稷乡,便是有福之人。”这些女子多为战乱失亲的孤女,或父母双亡、无依无靠,或兄长阵亡、家道中落。朝廷许诺:凡愿随屯边者,赐绢十匹、米五石,婚配后另分宅基地一亩,三年内免役。更有一条暗规??婚后若生男丁,七岁起送入“耕战学堂”,由官府教读《孝经》《论语》与《冯氏农书》;生女则入妇学堂习字纺纱,十年后可任村吏助手。
队伍抵达那日,新稷乡张灯结彩,红绸挂满柳枝。三百女子立于渠畔广场,面带羞涩,眼含期待。陈禾率百名青年列队迎候,人人洗净旧衣,头戴斗笠,腰佩短锄??这非兵器,却是他们最珍视的身份象征:自耕农。
婚礼不分富贵贫贱,三百对新人同日成礼。祭天、拜土、饮合卺酒,仪式简朴而庄重。主婚人正是冯大司马派来的特使,乃太常寺少卿李昭,其父曾饿死于建安饥荒,今见此景,不禁泪下:“昔年我父临终前只求一碗粥,今日竟见三百孤女得归其所,天地有情,莫过于此。”
夜宴设于打谷场,篝火熊熊,羊肉飘香。陈禾亲自执勺熬粥,一勺一勺舀给每对新人。有人笑问:“陈屯长,你何时娶妻?”他愣了一下,望向远处正在教孩子写字的李娘子派来的女教习,轻声道:“等渠水通到最后一户人家那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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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二月,长安城外冰消雪融。冯大司马亲自主持“天下均水法”推行大典,地点就设在?县城郊试点渠首。赵五郎的设计已全面落地,十村试点成效显著:用水效率提升六成,争水斗殴事件归零,连邻近的豪强庄园也主动请求接入系统。
典礼当日,百官齐聚,太乐令奏《黍离》,以示重农之意。冯大司马立于高台,身后矗立一座青铜水尺,刻度清晰,标明丰、平、枯三线,两侧铭文写道:“水无私,故能载物;政不偏,方可养民。”
“自今日起,全国各县皆设‘水曹’,专司水利调度。”他声音沉稳,“每村立‘水正’一人,由村民推选,三年一任,可连选连任。水正掌闸门开闭、水量分配、纠纷调解,若有贪墨舞弊,一经查实,削籍为民,永不录用。”
台下百姓肃然聆听。一位白发老农颤声问:“那……若是大户想多占水呢?”
冯大司马微微一笑,命人抬出一块铁牌,上书“均水律”三字,背面详列罚则:富户超量取水,加倍征收赋税;阻挠巡查者,罚修渠三月;贿赂水正者,全家贬为苦役。
“律法之前,田无大小,人无贵贱。”他说,“谁敢坏规矩,我就让他知道,什么叫‘滴水难求’。”
话音未落,忽闻鼓声三响。一队差役押着两名男子上前,竟是扶风郡某乡里正与其舅父,前者为帮后者多灌两亩桑园,私凿暗渠,截断下游五户农田水源长达半月。冯大司马当场宣判:里正革职,舅父杖四十,罚修主渠五十丈,并责令二人轮流值守水闸三十日,每日记录水量,公示全村。
围观者无不称快。有老者叹曰:“活了六十岁,头回见官府为几瓢水动真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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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南中局势渐稳。孟获受封“安抚使”后,并未急于用兵,而是骑象深入群山,逐一拜访诸夷酋长。他不带刀兵,只携锦袍、盐巴、铁锅与《冯氏农书》译本(由马忠请?人学者转写为夷文),言辞恳切:“蜀汉待我如兄弟,授官赐爵,未尝疑我。今朝廷愿让你们自治,只需纳少许贡赋,换得铁器、布匹、医药。若执意对抗,大军一至,玉石俱焚,何苦来哉?”
十余部落相继归顺。最顽固的?柯渠帅龙奚initially嘲讽道:“汉人说话像风,吹过就散。”孟获不怒,当众打开朝廷文书,指着其中一条:“凡归附者,子孙可入学堂,十年后可考‘蛮吏科’,出任本郡佐官。”又取出冯大司马亲笔信,朗声念道:“吾不信尔等天生叛逆,只信尔等从未被真正倾听。”
龙奚沉默良久,终跪地献刀。马忠随即上报:“?柯平定,俘获吴国细作三人,搜出密信若干,皆通孙权部将徐盛,约以江陵为界,共分荆州。”
刘禅览奏震怒,欲斩细作示众。谯周劝道:“不如赦之,遣返江东,令其口述我南中安定之况。孙权多疑,见降人安然归来,必疑其已被收买,君臣之间,自生嫌隙。”刘禅颔首,果然,三名细作被放回后,徐盛被孙权冷落半年,东吴对蜀策动瓦解之谋遂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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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八,佛诞之日,长安西市再启“手艺展”第二季。此次规模更大,展品更多。除原有项目外,新增“女子工坊”专区,展出流民女子所织蜀锦、刺绣、草编工艺品,图案融合中原纹样与北方游牧风格,别具一格。
最受追捧的是一幅长达十丈的《流民图》刺绣,由二十名女子耗时三月完成。画面自青州战火始,绘难民扶老携幼南逃,途中病倒、饿毙、失散;继而转入?县营地,建屋、耕田、读书、婚嫁;最后定格在新稷乡婚礼之夜,三百红烛映照笑脸。针脚细腻,色彩沉郁而温暖,观者无不潸然。
冯大司马驻足良久,问织者姓名。答曰:“我们没有名字,只有编号。我是?营女工第十七组丙字三号。”他闻言默然,次日即下令:凡参与公共事务之流民,无论男女,皆录其本名入册,不得仅以编号称呼。
当晚,他在书房写下一道奏疏,题为《请立“庶民碑”疏》:
>“古之立碑,皆颂帝王将相。然今日之盛世,非一人之功,实万民合力而成。请于长安城南门外,立‘庶民碑’十座,刻录首批屯田流民、治水工匠、女红艺人、义仓管理者之姓名籍贯事迹。不求传世千年,但求后人知:
>这片土地上的安宁,来自无数无名者的汗水与坚持。”
奏疏尚未呈递,宫中已有风声传出。有宦官冷笑:“此人欲以民代君,其心可诛。”亦有老臣叹息:“冯公太过痴心,百姓识字尚且不易,何须留名?”
唯有李严之子李丰私下叹道:“我父当年与诸葛丞相争权,以为高位即权力。如今方悟,真正的权柄不在印绶,而在民心。冯公所行,看似柔弱,实则坚不可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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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芒种,关中麦熟。冯大司马微服巡田,至雍县一处村落,见一老妇蹲在田头哭泣。近前询问,方知其子去年应征入伍,守陇西要塞,前月战死,遗体未归。家中仅剩寡媳与幼孙,今岁麦收,无力刈割,眼见暴雨将至,恐颗粒无收。
冯大司马当即解下佩剑,挽袖下田。身后随从纷纷效仿,十余人挥镰抢割。消息传开,十里八乡青壮自发赶来,半日之内,百亩麦田尽数收割完毕。更有村妇送来炊饼、米汤,围坐田埂共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