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清晨的光从敞开的窗棂照进屋里,兰夏仔细打量谢明裳干干净净的脸颊和肩颈,想象里的青紫痕迹都寻不见,只眼下隐约泛青,夜里睡得不大好。
兰夏又心疼又气:“自从他搬过来,娘子夜夜睡不安生。昨夜没听到动静,还以为娘子终于能安睡一晚上,谁知道还是没睡好。那狗——”
谢明裳听到门外细微的脚步声接近,抬手把兰夏的嘴按住:“有人来了。”
“不要落下话柄。那位现今还披着人皮,让他继续装。我倒要看他装到什么时侯。”
两人分开时,鹿鸣正好领着两名女官进屋。
陈英姑在四个女官里不算话多的,另一个女官话更少,平日总跟随在其他几个女官身后,安静地像个会走路的影子。
谢明裳这两日才问清,她叫做穆婉辞。
据说家里犯事,穆婉辞四五岁便入了宫。年纪不大,倒是四个女官里头在宫中待得年份最久的。
两位女官被召来屋里,穆婉辞不等吩咐便把地上斑点狼藉的帕子收拾走,垂首退到陈英姑身后,把帕子交付过去。
陈英姑接过帕子,倒像是接了个火炭,显出不安神色来。
等收拾干净屋里,人还不走,脸上显出挣扎,时不时地瞥向妆奁台前坐着的谢明裳,显然有话想说,指望她开口问一句。谢明裳只当看不见。
陈英姑踌躇良久,一扯穆婉辞,两人跪倒在谢明裳面前。
“不敢隐瞒娘子。”
陈英姑低头道:“宫里、宫里传话下来,向奴婢等询问娘子入王府后的情况……奴婢等毕竟宫里出身,如果不报回去,耽搁了上头的交代,奴婢等的性命也不知能活几日了。”
“没人拦着你们不报。”谢明裳淡淡地说,“河间王白日里都不在王府,我又不管你们做事。”
陈英姑几乎带出哭腔。
“宫里催问娘子的侍寝情况,和河间王殿下的关系如何。奴婢……奴婢该如何上报,奴婢不敢不问过娘子,还请娘子明示!”
说到最后领着穆婉辞长拜下去。
谢明裳的视线转动,透过铜镜,望向身侧伏身拜下的两个女子。
她明白这两人的打算了。
夹在当中,两面不是人。萧挽风前夜几乎把人打烂的威慑太大,她们恐惧之下,索性把暗事摊开在明面上,倒向王府这边,好歹求个活路。
“知道了。你们该怎么报怎么报。密报送出去之前,先拿来给我看一眼。”
“是!”两名女官如释重负地起身。
谢明裳叫住她们:“丑话说在前面,我只管自己的一亩三
分地,河间王那边我管不着。你们密报的动作藏小心些,被河间王那边知晓了,再来一场刑杖,我也救不了你们。”
两位女官低头不语,陈英姑最后吞吞吐吐地说:
“其实,奴婢等的意思,密报送去宫里之前,除了奉给娘子过目,也给河间王殿下……看过。”
谢明裳终于明白这两位的心思了,啼笑皆非。
“你们两个真怕死啊。”
陈英姑呐呐说不出话,向来寡言少语的穆婉辞却应声接上一句:
“蝼蚁尚且偷生。娘子体谅奴婢等的艰难,奴婢感激不尽。”
谢明裳若有所思地收了笑,凝视片刻,点点头。
“之前没看出穆女官是个聪明人。这回出主意的应是你了?还是那句话,你们不为难我,我也不为难你们。但你们选的这条路看似讨巧,同样凶险,不容易走通顺。好自为之罢。”
两位女官退出去后,谢明裳想了一阵,好笑说:
“宫里讨要密报的是冯喜?他这么空闲?皇宫里的污糟事管不够,还要把手伸进王府后院。手够长的。”
鹿鸣猜测:“为了记录在案,保持宗室血脉纯正?”
“王府里有长史属官,轮不到皇宫里的管事太监插手。四个字送他,狗拿耗子。”
猜测归猜测,当晚,穆婉辞果然小心翼翼捧来一份密报供她翻阅。笔迹婉转清丽,瞧着有功底,不似初通文墨的女子。
谢明裳翻阅密报时随口问了几句,穆婉辞原来竟是罪臣家的女眷,多年前罚没入宫掖。
“家祖父和家父都曾经为官,奴婢四岁开蒙,家中习柳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