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索性还去洗了个热腾腾的澡。
路上长久奔波而疲乏不堪的身体泡在大浴桶里,眉眼彻底舒展开来。
两只雪白手臂靠在木桶边沿,谢明裳心里翻来覆去默想的,还是那一句“掀起太平皮”。
替贺帅
平反,追究龙骨山大败的真凶。
上千个日夜过去,京城歌舞升平了五年。
原来还有人记着。还有人较真地追查,试图把沉入水底的真相捞出水面。
白色蒸腾的水汽里,谢明裳仰起头,无声地笑了下。
哗啦水响,她自木桶里湿漉漉地起身。擦拭干净自己,又抱起刀鞘,开始仔仔细细地擦亮弯刀。
————
火把熊熊,照亮内廷宫阙。
大批宫人惊起,惊慌失措地躲藏在各处阴影暗处,无数双眼睛紧盯着不知来处的将士披甲执锐,急奔过宫廷殿宇。
远处偶尔传来一阵呐喊搏斗声,很快又陷入长久的寂静。
今夜入城的,远不止五百精兵。
明德门顺利开启,继五百轻骑之后,一千铁甲重骑入城。
这是来自朔州大营的绝对精锐,萧挽风麾下直系兵马。在黄河北岸击垮了突厥主力,又随主将南下,直入京城。
宫门下钥前夕,奉德帝人在寝殿。起先,他听禀告说,裕国公提前返京,人在皇城门外紧急求见。有前锋营相关之重要军情,求见面圣,请求定夺。
当时,奉德帝噙着笑,摊开御案镇纸下镇着的一张空白绢帛,提笔写下“驱虎吞狼、虎狼齐灭”八个大字,对左右笑说:
“朕这位国公的性子,朕是知道的。他上赶着主动觐见,必然报好消息来了。传他进殿。”
左等右等,没等到觐见的好消息,却有内侍跑入内殿,哭哭啼啼地跪倒:“大事不好,皇城门下喊门的不是裕国公,是河间王!借口觐见,领兵冲入宫门,河间王要造反啊,陛下!”
奉德帝难以置信,暴怒惊起:“他敢!”
然而,短短片刻间,“河间王叛军”已旋风般攻破几层防御,直奔寝殿而来。众多将士们怒吼:“除国贼,清君侧!”
“河间王被奸相所害,险些战死!前锋营几乎全灭!将士浴血奋战,被国贼背后暗害!”
“禁军儿郎们让路,吾等不欲对战!河间王求见圣上,除国贼,除奸相!”
匆忙奔来迎战的皇宫千羽卫禁军迟疑起来。
有千羽卫校尉小声指点:“河间王找林相晦气?林相不在内廷啊,各位去外皇城的政事堂寻他……”话音未落就被毫不客气按倒在地,“缚了,卸兵器!”
哗啦啦卸下大批兵器。
火把晃动,奔跑中的甲胄震响。门户紧闭的内殿当中,众内侍面色如土,耳听奔跑脚步声越来越近,火把光明晃晃映上了内殿窗棂。
奉德帝高坐在丹墀御座之上,冷声道:“朕这位好五弟,自小性情孤戾,不似宗室众儿郎。鹰视狼顾,动辄噬人。朕早知道,他会有谋反之日……朕早该除了他的。”
大殿内一片死寂,除了他自己嗡嗡的回音,并无任何声响。
奉德帝抬高声音:“冯喜,人呢。”
蟠龙柱后转出一个人影,冯喜跪倒在丹墀下,“老奴在此。老奴陪伴圣驾。”
“出殿去。”奉德帝冷冷道:“替朕传话给河间王。”
“老奴遵旨——”
“去,当众高声地传:河间王萧挽风,并非邺王之子,亦非高祖之血脉。其母邺王妃,失陷于突厥乱野中一日一夜,归而有孕。其父邺王隐忍家丑,将此子抚养长大。”
“逆贼萧挽风,冒领宗室萧姓,血脉不明之奸生子也,何敢动摇我社稷?”
奉德帝把心中积蓄已久的毒液吐露了个干净,大为畅快,喝道:“你这老奴可听清了?为何还不去殿外传话?”
冷汗一滴滴地,从冯喜的额头滴落金砖地面。
冯喜带着哭腔哀求:“老奴奉命出殿传话,触怒了河间王,老奴就回不来了。老奴侍奉陛下二十余年,忠心耿耿,老奴舍不得陛下啊!”
“陛下,河间王今夜所图,无非“清君侧,除奸相”。陛下为何不顺应时局,处置了林相,下令河间王退兵?老奴还想继续侍奉陛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