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容并不邀功,摆了摆手,“这话该我说,是榛娘能干,让大伙儿瞅见了山外头的天。”
乔里正挺直了腰板,“咱在长虚山钻了几十年林子,今儿才算活明白。好日子不是靠老天爷赏,是靠咱自己抱团拼出来的!”
暖棚里腾地响起掌声,乔里正被这声浪推得热血上涌,愈发拔高了嗓门:“风里雨里咱都扛过来了!往后就是刀山火海……”
忽然意识到这话不吉利,赶紧改了口,“往后就是金山银山,咱也一块儿闯!来!”
说着,高高举起酒碗,“这碗酒,敬苏娘子,也敬咱自个儿的硬骨头,祝咱白水村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干!”应和声中,除了娃娃们之外的人都端起了酒碗,撞出一片清亮的脆响。
暖棚外的雪粒子开始扑簌簌地落、四面八方又零星响起了鞭炮声。
棚内开席了,男丁们扯开嗓子喊起了划拳令、女眷们三三两两笑意满满的说着悄悄话、吃着团圆菜、孩童们手里拿着糖块儿在桌底钻来钻去的闹腾,满棚的酒气、肉香、笑声。
热闹持续到桌上的吃食终于见了底,所有人吃了个肚皮鼓圆。因大食代晚上也得安排人值守,孟坨子特意也把他家三只狗从白水村带了过来。
三只狗也是过了狗生最幸福的饱年,跟着吃了不少边角料不说,乔里江一共往饺子馅儿里搁了五枚铜钱,其中一枚竟被那只叫黑炭的大黑狗吃到了,把大伙儿乐得不行。
乔大江捡起铜钱在衣襟上擦了擦:“狗吃铜钱,来年护财。孟坨子,这钱你去寻个绳儿,挂黑炭脖子上,当咱白水村的守夜符!”
孟坨子喜得只会咧嘴乐,还得是舒娘做事利落,听乔里正说完这安排就立马从随身针线荷包里挑了根现成的红绳给了孟坨子。
等黑炭脖子上的铜钱带好,竟小跑着拱到了苏榛脚边,仰着头冲她摇尾巴。
孟坨子的三只狗黑炭、黄虎、白灰,苏榛最疼的也是黑炭。上个月在长虚山围猎的时候真是没少喂它小灶儿。
眼下见它得了好东西第一个想到*的人竟然是她,苏榛笑着蹲下来摸它的头,任由湿润的小鼻尖蹭过她的掌心:“出息了啊,知道显摆宝贝了?”
黑炭仰头发出含糊的呜咽,前爪轻轻搭在苏榛膝盖上,那红绳铜钱虽小,但像戴了枚勋章。苏榛忽然想起自己“消失”时,曾看见这黑狗在她旁边转圈,喉咙也跟现在似的低低的呜咽。
“完了完了,孟坨子你这狗算是白养了,要跟你断绝主仆关系喽!”杜家老大笑着打趣。
众人也跟着起哄,孟坨子却大大方方地摆了摆手,“只要它跟着苏娘子能吃香的喝辣的,比跟着我这糙汉子强。”
他的语气带着“老父亲”般的豁达:“它们喜欢苏娘子不也正常的,这小子通灵性,知道谁真心待它们。再说了,咱村儿今年有这么好的收成,人家苏娘子得拿头功!”
他这话算是再次点燃了大伙儿心里头的念想,一个两个的感谢跟倒豆子似的拼命往外掏。
“没错没错,说真的,苏娘子今年帮了大忙。”
“村里人都念叨着,苏娘子是带福气来的。”
“就说这守岁,往年咱们也就舍得挂挂冰灯,哪知道还能这么热闹。你看大顺他爹,下午盯着符秀才数铜钱的时候眼睛都亮得跟日头似的。”
赵勇“呸”了一口,“你好意思说我?谁昨晚上做梦流哈喇子说发财了发财了?”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的夸赞着苏榛,也没给苏榛任何“客气”的机会,热闹是断不会停的,直到嘉年华最外沿的那个冰制瞭望塔响起了青铜云板的报时梆子声。
主鼓楼的更夫是“头钟”,头钟老沈一边击响梆子,一边高喊:“子时初刻,换更咯!”
五更灯,子时亮白灯。
头钟三响、白灯一亮,东、南、西、北四角楼各设的应钟更夫接续报时。整个嘉年华场地留下来还在干活儿的陆续就听着梆子响,那动静恍若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
大食代里头的白水村众人自然也听得真切,满脸笑容的跑出了暖棚迎新年。
第206章
外头早被萧容跟乔大江几人收拾出个空场,当中搁着火盆和一人多高的篝火架,四周还散了不少打白水村拉过来的松树枝子。
按老规矩,乔里正带头点燃第一根香,香头明灭间朗声高呼:“一换更,逐山鬼!”
尾音还带着常年在山林里喊围猎号子的沙砾感。
乔大江、杜家老大、李家山根、山柱等几个村中最擅猎的汉子随后跟着重复,一边高呼一边引领在场的男女老少把松树枝子往火堆里填扔。
乔小树则是童创组“头领”,带着众娃、举着兔毛扎的“驱邪旗”绕着圈的跑。
孟坨子往火盆里扔了块带毛的野猪皮,“刺啦”声里腾起焦臭的青烟。
这是白水村过年的老规矩:用猎物皮毛敬山,让山鬼闻见血腥气便不敢近前。
那边儿的乔里正继续高声喊着:“二换更,请猎神!”
李家奶奶立刻就往火里撒了把早就凝成冻的鹿心血,血块在炭灰上爆开,萧容便把用白桦树皮刻的猎神牌位立在火架前头的案桌上,那上头还摆了一张牛角弓以及不少供品:风干的野猪肉条、用熊胆泡的酒、还有今年白水村卖得最好的“特产缠丝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