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形窈窕,打扮鲜亮招摇的姬妾忽起身,晃了晃手腕的金镯子,讨俏向季蘅行了个礼:“妾乃采商,采薇之采,参商之商。”
季蘅连忙举手加额,答礼道:“妇甄氏,拜见采商夫人。”
未料话音刚落,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听听,快听听,她喊我什么?夫人!”采商倒也不装了,笑得前仰后合,十足痛快,“这丫头小嘴儿真甜,难怪二郎喜欢吃。”
“还不快拿热酒堵上她的破嘴,越发胡言乱语了!生怕别人不晓得你出身倡家?真不害臊!”另一位眉目爽朗,有些俊俏的,忽开口啐她。
“呸,数你应徴夫人最高贵了?先前才和我一同被女君罚跪,膝盖还疼不疼?那消肿活瘀的膏,可是倡家女花钱买的哩!”
她们私下玩笑惯了,有时言语粗野,甚至夹枪带棒的,像要打起来一样,外人听了难免害怕,实则只道是个响屁不臭!
这几位的关系似乎甚好,亲如同胞姊妹,听说艰难日子里,一直扶持偎傍过来的。
“可不敢充当什么夫人,甄娘子只管唤我等俗名便好。”右手边站起一位水绿裳裙的美妇,容色清丽,皮肤白皙,瞧着就很温柔小意,“婢妾识羽。”
如此,季蘅也说出了自己的名和字,一一见过礼后,气氛很快变得亲睦。
与那日在符葆堂外见到的忍气吞声、如履薄冰不同,现在的她们更鲜活,自在。
“快别闹她了,小心吓着人家,往后再不敢应邀了。”入座后,左右奉上了盏清茶,文悫君轻拍了拍季蘅的手背,“我这院里不比外头,没什么脏的臭的,尽可自在肆意些。”
袁谭夫妇面上虽然比较敬重继母,私下却防得比窃贼还严,衔香院看着安安静静、融洽无间,暗地不知多严格,叫外人连只小畜生都插不进手。
闲聊了一会儿,季蘅对这五位“少姑”有了新的认识。
她们的名字虽取自一组音阶,却非什么亲戚姊妹,甚至连这次序也只是邺侯信手所得,与年龄、入府时间都无关。
采商和识羽皆出身倡家,能歌善舞,生得最是标致,一个似火辣辣的杜鹃花,一个似清丽脱俗的水芙蓉,性情截然不同。
越宫今年才二十岁,与袁熙一般大,应徴呢,才十七,甚至比袁尚的年纪还小些;这两位,都是大将军兴平三年攻破东郡后,带回邺城的。
而吕角,五人中入府最早,是初平四年在常山,得了大将军青睐,既而遇喜,可惜没能保住。一晃六年过去,她的美貌一如往昔,心却似那盏青荧的油灯,无欲无求,闲时喜欢唪经,接人待物都淡淡的,真有点看破红尘的意思。
只是,这些以欢声笑语讲出来的往事,如同一阵呼啸大风猛烈灌进季蘅的耳朵,听得人甚为恍惚。
后来不知谁的一句“这枣子好吃,脆生生的”,将话头引到了抢秋膘上。
季蘅转而望向案面,瓜果糕点齐全,甚至还有美酒,虽然知道商议祭祖只是个好听的幌子,却没想到这般放肆,就该带些小零嘴过来分享的。
也对,认真祭谁家的祖?在座的甚至没一个姓袁的呢!
“想起来,前阵子越宫好容易陪侍一回,还闹出了大笑话,阿悫你们或然不知。”采商往嘴里丢着板栗,“那日忘了为何,君侯对左右亲近提起秋尝,是为宗庙之祭。某人难得侍奉在侧,什么都不懂,却偏爱搭腔,厚颜插嘴道,奴家金秋不求荤腥但愿尝得一碟家乡的茄饼。”
文悫君也笑弯了眼睛:“倒第一回听说,秋尝的意思是秋日品尝美味,甚是新奇啊。”
“哪里就是真的蠢笨,”识羽似乎有些拈酸,“那日君侯难得失态,竟捧腹大笑,后来甚至赏她了几匹好缎子。”
“这叫傻人有傻福,尔等嫉妒不来。”
至此,羞红了脸的越宫不住开口:“可别再拿这个打趣我了,那缎子岂非我一人独享?”
“是分给我们了,倒够每人做条鸳鸯——心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