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罢人散,日头早已西斜。
季蘅颇为遗憾,好辰光就这么囫囵浪费掉了,便又去逛了逛倚蕤园,观鱼喂鹤,路过厚德簃时,不忘凑手挑走几卷书。
她与绫戈一人抱一捆,迎逢晚霞,笑言着回景明院。
“今日在菊宴上,没瞧见瑞之,大抵因为她家里的事。不过,未必就是遭难,我倒觉得塞翁失马……”
“失什么马啊,人家失的是亲伯父。”绫戈夷然挖苦。
“你嘀咕什么呢?”
“哎,奴婢说啊,现下虽然还悟不太明白,可您金口都认为是福了,那耿娘子必然有福。”
“卖油嘴。”季蘅拿眼睛一睨,带着盈盈笑意,“夜里该让厨房多蒸些沙果,也分给你食。”
“单赏奴婢一人的?”
“怎么?”
绫戈噘嘴:“那指不定怎么被郎主讥诮呢!”
“他无端讥诮你做甚?要说细宝羡慕还差不多。”
“拈酸吃醋啊,独独记恨绫戈我最招娘子青睐。郎主可怜相,只剩挨训的份!”
季蘅却脸色半愠,心叹怎么连这丫头都被自己惯得愈发口无遮拦了,不由斥道:“泼胆,真有你的,连袁熙也敢揶揄,好,赶明儿当真祸从口出了,只算你一人的,千万别连累我们!”
绫戈其实很有谱,不过在娘子和姐妹们面前才敢放肆些,这会儿忙找补:“奴婢不够聪明,更不傻,谨记娘子教诲,要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出不了差错,也绝不会混淆。”
“适才还在被稚童钳制,现下倒口齿伶俐了。”瞧她仍是俏皮,季蘅迈步快了些,故意不与其并行,堵搡了一句还不过瘾,又扭头看她,继续道,“什么人啊鬼啊,我管不着,你只消记住,莫要在人前捣鬼就好!”
这条蜿蜒小路沿着青甃,正要遇上个拐角,话毕撤身之际,季蘅衔在嘴角的半笑还没消逝,就与那处忽然出现的女子迎面撞了个满怀。
身后的丫鬟都吓得不轻。
“娘子!”
好在季蘅眼疾手快,抛弃了挽救竹简,选择牢牢托住对方的手臂,以至于两人都没有跌倒。
定睛细看,瞧清楚了那张脸,原是刘女君的外甥女、袁尚的妾室——温令磐,另一只纤纤玉手正捂着胸口,魂儿差点吓飞。
“你没有事吧?”
她惊魂甫定,才发现眼前的是袁熙之妻甄氏,连连摇头,这气都没喘匀,就要欠身问安:“妾有罪,冲撞了甄夫人……”
季蘅还没来及松手,正好拉起她,使其免礼:“怪我,倒着走路,竟顾后不顾前的。”
“是妾身方才想事情想出了神,没得避让。”令磐孱羸,被她的侍女扶至附近的小亭里坐下。
至于不幸坠地的竹简,幸好没摔坏,已经被绫戈拾捡起来,季蘅体谅人,怕她受累,下意识取回了自己原先搬的。
令磐捏帕子拭了拭沁汗的鬓角,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她涨红着脸嗫嚅,目光溜了一道,最后停留在竹简上,挤出一个讨好的表情:“夫人博识。”
“娣妇谬赞,儒家五经我只堪堪过目,懂点皮毛而已,不过看得泛,涤烦解闷。”
“不敢当!”令磐恍过神,诚惶诚恐道,“妾乃侧室,万万担不起夫人的一声娣妇,您直唤温姬便是。”
季蘅只好得体地笑了笑,没打算与她多纠葛,准备再客套几句就离开:“以往都是在君姑跟前才得相见,不想你我今日竟在这里唐突了,也算有缘。有空来景明院做客,趁西北角那棵红枫还没烧尽,届时一块品茶赋颂。”
温家是书香门第,令磐自小养善,颇通诗赋,也好风雅。听到对方屈尊邀期,她的眼底难免闪过一丝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