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随渊常居九幽,傲慢地与万世隔绝,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可贺观澜知晓,他知凡间风俗,知变通,也懂世故,明白有些东西是不一样的。
她的确聪明,也更会隐忍。
若非今日的种种细节,即便是贺观澜也要被骗过去的。
是啊,谁会如此良善呢。
自当是身处尘世的凡者。
他们没有自保的能力,却有想要守护的一切。
家人,亲朋,土壤,这些都是他们想要保护的,然而无能为力,于是善良。
无论妖魔或是太华宫上的临仙客,早已见惯生死,深知因果不可拦;命数不可求。凡人不懂这些,在他们几十年短暂的人生中只有失去,所以才想挽回。
扶荧几乎忘记眨眼。
即便过了这么久,可当贺观澜再次提起时,她仍然胆寒,身体不受控制的发颤。
他轻描淡写的十七年,是她死去的身躯;失去的爱人,不可再见的家人,是她的一无所有。
扶荧说不出话,只剩泪水扑簌簌掉。
一滴一滴滚落,晶莹的像是一颗颗圆润的珠子。
贺观澜无心惹她哭。
他甚至从袖间取出条素白的帕子递过去,“哭什么。”贺观澜声音轻轻,“我想带你回太华山,自然不愿与你互生芥蒂。你大可放心,人,我不会杀;事,我也不会透露。”
在他说完这些话,扶荧也终于从漫长无尽的惶恐中挣扎出来。
她没有接那条素帕,背过身胡乱擦拭去眼泪,深深喘息着,只有这样才能够缓解挤压在胸腔的钝痛。
他不想知道扶荧的前世过往,也不在乎她为何与决明灯相融。
他认定她是圣女,那么,她就要成为圣女。
扶荧再回头时,神色已经恢复如常:“那么,我想多嘴问一句,司离君为何选我?”
贺观澜直起身,“我需要你。”
“需要?”扶荧泛起冷笑,指着胸腔的位置,“是我,还是我身体里的这盏灯。”
扶荧几乎笃定,贺观澜对苏映微绝非传言那般痴情。
所谓痴情怕只是用来得到神器的幌子,如今苏映微身死,决明灯意外与她相融,所以贺观澜的目标从苏映微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扶荧不知贺观澜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但对她来说,这何尝不是一种优势?
他默了默。
扶荧继续道:“宁随渊信我是圣女转世,于是将我留在身边,只要我不戳破,他绝对不会伤害我;可是司离君呢?先不提你能否杀了宁随渊,便是真的杀了,我跟你回去,又怎能保证我日后安危?”
贺观澜还是没有说话。
“我不如你们这般神通广大,即为交易,我总该顾虑周全。”扶荧甚至不忘挖讽一句,“若不然,司离君也像宁随渊这般,强行将我掳去。以我的本事除了自戕,根本反抗不得你。”
一句话就打消了贺观澜将将升起来的念头。
此时,一道高大的影子闯入余光,贺观澜垂了垂眼,“他好骗,但也不傻,你若是”
“不必司离君劳心。”扶荧别开头,想要搀起地上的人,“我自有盘算。”
这话听起来完全是赌气。
贺观澜不恼,只是生平第一次对局面失去掌控。
他原本以为在承诺替她杀死宁随渊后,她就会点头同意,更别提他现在手握着她的把柄,于情于理,扶荧都会向着他这边。
可是她似乎根本不吃这套。
强行绑回去倒不失为一个办法,然而前有狼后有虎,抛开宁随渊不谈,光一个云麒就够让人头大。再者以她的性子,指不定真会自戕,到那时就得不偿失了。
贺观澜活了五百多年,这还是头一遭如此为难。
“如果我能找到保你周全的法子,你能否答应我?”
扶荧点头:“那也要等你找到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