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昙盘膝坐下,闭目,将自己的意识化作一条细线,轻轻触碰那颗晶核。
刹那间,世界崩塌。
她看见自己七岁那年,第一次在启口园背诵《谏言录》,因发音不准被教习掌掴,从此三个月不敢开口;她看见十二岁时,亲眼目睹父亲被净耳卫拖走,口中塞着铁丸,双眼含怒却无法发声;她看见十六岁那夜,她在观星台点燃烽火,呼唤九州觉醒,却发现回应她的只有风声……
但她也看见更多不属于她的记忆涌入脑海:
一位老农在饥荒年偷偷埋下一袋粮,却被亲兄弟告发,临刑前只想说一句“对不起”;
一名宫女为保护皇子替身受刑,至死未供出真相,只在最后一刻梦见自己唤了一声“儿啊”;
一个盲童在街头弹琴卖艺,被人砸碎琵琶,从此再未碰过乐器,哪怕他心中仍有旋律奔涌……
千万种痛苦汇成洪流,冲击她的神识。她的身体开始抽搐,嘴角渗出血丝,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但她始终没有退缩,反而张开双臂,仿佛拥抱整个世界的沉默。
“我听见你们了。”她在意识深处低语,“我都听见了。”
她不再抵抗,而是逐一向那些灵魂回应:
“你的名字叫李青山,你不是叛徒,你是英雄。”
“你叫柳氏,你的儿子活到了三十岁,在南方开了家茶馆,墙上挂着你的画像。”
“你写的诗没有丢,有人抄在衣襟里逃出了城,现在正被一个小女孩每天默诵。”
每一句回应,都像一把钥匙,打开一道锁链。晶核的搏动渐渐放缓,黑雾退散,露出其中一点微弱金光??那是最初封印时,阿昙用白玉笔注入的一缕清明之念。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地宫之外,狂风骤起。原本晴朗的天空被乌云吞噬,电光劈开云层,映照出一道诡异的身影立于言木林上空。那人手持一支断裂的白玉笔,周身缠绕着灰黑色音波,正是当年影枢首席术士**墨渊**的残魂!他在静音塔覆灭时本该彻底湮灭,却借由千万人对语言的恐惧苟延残喘,寄生于“自我怀疑”的阴影之中,如今趁阿昙神识深入地底,意图夺取“沉默之种”,重塑静音秩序!
“愚蠢!”墨渊冷笑,声音如砂纸摩擦,“你以为倾听就能化解仇恨?唯有绝对的寂静,才能带来真正的和平!”
他挥动断笔,引动天地共振,试图强行撕裂封印。刹那间,地宫剧烈震动,晶核猛然膨胀,无数冤魂咆哮而出,化作实质音刃四射飞溅。同声谷内树木尽折,铃铛尽数爆裂,连远处村落屋顶的瓦片都被震落。
昭明仰头嘶吼:“住手!!”
他扑到醒语井边,双手颤抖地捧起早已准备好的陶埙??那是阿昙留给他的信物,内藏一段她亲录的心音。他将埙贴唇,用力吹响。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风顿止。
第二个音符升起,空中浮现阿昙的身影虚影,盘坐于晶核之前,依旧闭目,嘴角带笑。
第三个音符穿透云霄,竟与地宫深处传出的哭泣声形成和弦。那哭声不是绝望,而是释然,是千年压抑终于得以宣泄的哀歌。
墨渊大骇:“不可能!区区凡人之声,怎敢干涉超然之力!”
“这不是凡人之声。”昭明泪流满面,却坚定无比,“这是**被听见的声音**。”
随着《静语谣》持续奏响,九座听语点同时感应,共鸣瓮齐鸣,三百余种语言交织成网,从东海到西域,从极北冻土到南疆雨林,亿万百姓自发停下手中事务,轻声诵念同一句话:
>“我还在这里。”
>
>“你听见了吗?”
声浪汇聚,如银河倾泻,直灌地宫。墨渊的残魂在这纯粹的“存在感”面前寸寸瓦解。他尖叫着质问:“为什么?为什么要为彼此发声?你们不该互相憎恨吗?不该因误解而争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