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惊醒时,发现手中竟紧紧攥着一片青铜残片,上面隐约可见“人境”二字轮廓。
“不可能……”他喃喃道,“那场大战已过去四十多年,天道残念怎会仍在?”
但他很快意识到,这不是幻觉。这几日,岛上渔民接连出现幻听、抽搐、自残现象,孩童夜间惊叫“有黑影进门”。更诡异的是,每当月圆之夜,海水会泛起幽蓝光芒,仿佛某种古老机械正在重启。
他拖着病体爬上礁石高处,用炭灰在石壁上画下梦中所见图案,并以渔网拼出求救信号。然而数日过去,无人回应。
直到第七日清晨,一艘破旧小船靠岸。船上走下一个盲眼老妪,在两名青年搀扶下缓步前行。正是当年守护人境雕像的那位医道宗师,如今已逾百岁,却依旧精神矍铄。
“我听见了。”她站在海边,仰面迎风,“大地在痛,人心在裂。你们这里,也被盯上了。”
陆沉震惊:“您……怎么找到这儿的?”
“不是我来找你们。”她微笑,“是你们的选择引来了光。你拒绝炼丹,宁受流放;你收留逃奴,分食共居;你在风暴夜救起陌生船员,哪怕差点被巨浪卷走……这些事很小,但它们共振起来,就像星火汇流,我能感应到。”
她伸出手,一名弟子递上一枚铜牌??与苏禾手中那枚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最后一块完整信物。”她说,“叶无名当年留下七枚,如今只剩三枚尚存人间。其余皆毁于战火,或化作尘土。但它真正的力量,从来不在于本身,而在于它唤醒的记忆。”
她将铜牌交予陆沉:“你愿不愿成为传递者?”
陆沉跪地接过,声音哽咽:“我这一生,曾效忠君王,也曾背负罪名。但我从未放弃过一件事??不让无辜者白白死去。若这条路能护住更多人,我愿走到底。”
消息如风扩散。短短半月内,东南沿海数十渔村自发组织巡逻队,焚烧带有符文的漂流物,封锁疑似污染水源。更有匠人根据梦境残影,打造出一种特制银网,可阻隔那种无形的精神侵蚀波。
与此同时,西域沙漠深处,一支商队正穿越死亡沙海。领队是一位年轻女子,名叫阿梨,出身奴隶之家,靠自学经商崛起,专做药材贸易。她不知从何处得到了一份残卷,记载着《界桩录》片段,便一路西行,试图寻找传说中的“心灵共鸣疗法”??据说那是叶无名晚年悟出的终极抗争手段:当足够多的人同时坚守信念,便可形成集体意志屏障,抵御天道级别的精神操控。
她在绿洲停驻时,向每一位旅人讲述北境的故事,讲述陈砚如何以凡人之躯挡住第十关心劫。起初无人相信,直到某夜,整片营地的人同时惊醒,齐声喊出同一句话:“放弃信念者存活,坚守者毁灭。”
那一刻,阿梨站上篝火旁,高举铜牌复制品(由当地工匠依描述打造),大声道:“我们不是棋子!我们是执棋之人!”
数百人沉默片刻,随后逐一摘下护身符、神像、权戒,投入火中。
“我们不信神赐命运!”
“我们信自己做出的选择!”
“我们??永不低头!”
火焰冲天而起,照亮沙丘。而在遥远的中原腹地,守心学堂的钟声骤然自鸣,整整九响,震彻山谷。
林知秋若在世,定会明白:第十道光柱虽灭,但天道残念并未彻底消亡,而是分裂成无数碎片,潜伏于人心最脆弱之处??贪婪、恐惧、绝望。它不再以神谕形式降临,而是化作谣言、猜忌、权力蛊惑,在不知不觉中瓦解信任。
而这新一代的抵抗,也不再依赖某个英雄挺身而出,而是由千万普通人,在各自角落默默坚持:
一位教师在课堂上撕毁官方编纂的“天命史”,改授《凡人论》;
一名狱卒偷偷放走因言获罪的诗人,并说:“你说的话,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理想。”
一个小贩拒绝高价倒卖救命药,宁可亏本经营,只因“我娘就是被药贵拖死的”;
甚至皇宫之中,也有太监冒着杀头风险,将密诏内容抄录送往民间……
这些事微不足道,却如地下暗河,悄然汇聚。
十年后,苏禾成为一代名医,创立“萤火医盟”,足迹遍及南北。她不要香火供奉,只求每个弟子毕业时,必须救治至少百名贫苦患者,并将一枚仿制铜牌交给其中最有信念者。
陆沉则组建“海镜卫”,专门巡查沿海异象,破除邪术阴谋。他在孤岛建起一座灯塔,日夜长明,塔身刻着一行大字:“此处无神,唯有守望。”
阿梨归来时,带回一部失传典籍??《同心诀》。书中写道:“个体如露,易逝易散;众心如海,可撼星辰。当亿万人在同一时刻选择善与真,宇宙法则亦将为之改写。”
人们开始尝试集体冥想、同步宣誓、跨域祈祷。起初成效甚微,但随着时间推移,某些地区竟然出现了“净化区”??瘟疫自动退散,械斗自然平息,连天气都趋于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