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极当年得知谢衍囚他,早就心灰欲死,情绪抵触至极,只会越发疯癫,根本没有看出他的不对劲。
如今站在旁观的视角,经历了五百年孤寂的魔君,才能真正读出当年谢衍冰冷面具之下,深藏着的,与自己一般的疯。
他久居仙门高位的师尊,掌控欲那么强,哪是什么慈悲心软的性子?
既然是他先招惹的圣人,勾着他犯了禁忌大罪,就活该被他玩弄在掌心,成为他九幽下的笼中雀,庭中豢养的倾城花。
数百年不见天日,殷无极只看着他的眼睛,只听他一人的话,只做他一个人的囚徒。
殷无极思及此,却是笑了,不觉得可怕,只觉得高兴。
在谢衍死去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与那五百年的寂静相比,那曾经让他憎恨不已的九幽大狱时光,该是多幸福啊。
谢衍替他处理过伤势,又俯身亲了一下他的唇,才平静地放开他,退出几步,解开让他沉睡的术法。
不多时,大魔睁开眼,见到熹微灯火光芒中的白衣圣人,绯眸中涌动着刺骨的恨。
他手腕上的铁链鸣响,刺耳至极。
“谢云霁——你还敢来见本座?”殷无极勃然大怒,面容狰狞如修罗鬼神。“伪善!可恨!要么杀了本座,要么滚出去——”
“恨我?”圣人薄凉地开口了,“那便恨吧。”
“是不是很想杀了我,让我这个伪君子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谢衍负手,仿佛洞悉了一切,神色温雅带笑。
“活着恨我,想一想怎么从这大狱中逃出去,然后向我复仇。”
“殷别崖,我等着你来杀。”
圣人说罢,决绝地转身,任由大魔在他身后怒吼。
九幽黑暗无光,杳无人迹。
梦中的谢衍方才情绪激荡时,未曾感觉到不对,此时,却抬眼看向虚空之中,眼神一凝。
他冷声道:“谁?”
*
在被察觉的一瞬间,殷无极从识海瞬间脱出,浑身都在颤抖。
他伏在床榻边,呼吸不稳,紧紧握着谢景行的指骨,好像要把他融到自己的血肉里。
若是此时,他的谢先生想剜他的骨肉,砍他的头颅,刺他的心脏,甚至要碎他的魂,他怕是都能笑着递刀,疯到任由他去杀。
圣人谢衍那平静如深潭的面容下,藏着千年未曾说出一字的隐衷。
他自始至终都在乎他。
知道了这一点,他还比什么,醋什么,慌什么?
哪怕他对他不是爱,亲情也好,欲情也好,占有欲也罢,谢衍自始至终,都待他最是不同。
圣人总是有两套标准的,因为他的识海之中只分两类,世人与他。
为了世人,他固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可为了他的徒弟,谢衍的底线可以一退再退,他不会去权衡利弊,因为根本不需要犹豫,哪怕是去破坏自己的规矩。
无论善恶、仙魔、正邪,一切世人的标签,都影响不了他的决定。
权力、利益、名声、道途,哪怕付出任何的代价,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去换他的徒弟。
即便不是情人又如何,这非同一般的待遇,这份独一份的偏宠,足以让他得寸进尺。
更何况,冷静的圣人会为他疯癫至此,难道这不算是刻骨铭心?
谢景行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回到前世阴暗的九幽大狱,血与冷铁的气味弥散鼻翼,让他连呼吸都冷凝。
那是圣人被责任与私欲撕扯为两半的时候。
他明明站在顶端,却必须从夹缝中寻找一丝机会,才能保住疼爱的徒弟,这让他深感无力,几乎也要被折磨的发了疯。
惊醒他的,是异常的窥探。
在他身边,又能够在他识海来去自如的,只有一人。
“谢先生醒啦?”看见谢景行支起身,殷无极带着盈盈的笑,握住他纤弱的手腕,把醒来的师尊缠绵地拢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