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来倒去的态度在这一刻算是耗光了郑执最后的一丝耐心,不大的眼睛在经历短暂的圆睁后,人直接来到了距离蛤蟆眼不足十厘米的上方。来自刑警队长的压迫感绝不是盖的,甚至没有半句台词,还在那儿巴巴说话的蛤蟆眼就感觉出浓浓杀气从头顶飘了过来。他默默吞了口口水,一度尝试用微笑讨好来缓和一下眼下的尴尬气氛,可郑执是谁啊,一旦被他拉进黑名单的家伙就算再狡辩也根本没机会,只见蛤蟆眼才想张嘴,人就原地起了飞——郑执不光用身体来了招近身抵近,还把小老头直接提了起来。两脚不沾地的感觉实在有些不好,以至于挣扎半天也没重回地面的蛤蟆眼直接飚出了眼泪水——“郑队,我没说谎,我是真没看见老杨帮的那个孩子具体长啥样。”“没看见具体啥样,但能确定彼吴英不是此吴英?”郑执一边说一边笑,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吓得蛤蟆眼的心跳都要停了。他一面安抚着郑执别再继续发飙,一面慌忙组织起语言,试图为自己这句一听就容易觉得不靠谱的说辞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是这么回事,我是没见过之前那个吴英,可我听过那家伙的声,对,我是靠声音区分的这俩小子,就白天跳楼那个,我也和他打过交道,他才到我们小区的时候就被我盯上了,你也知道,这属于我们这片老住户的常规作业了,所以俩吴英的声音我都听过,明显不是同一个人的!你别不信,我老头虽然年纪大了,可认人认声的本事却不低,这两个年轻人的声线不同,说起话时的发音习惯也不一样,就拿跳楼那个来说,一看就是富家子弟,说起话来总有股趾高气昂的调调,不像之前那个,明显低调收敛,一看就是那种小门小户出来的。”蛤蟆眼进行这些描述的时候表情那叫一个认真,就算是阅人无数的郑执也没找到对方说谎的一丝破绽。可没破绽归没破绽,有点却是他想不通的,蛤蟆眼既然都能接触上真吴英,又怎么可能放一个来到龙头岗到此一游的肥羊不接手呢?蛤蟆眼多精明一个人呐,哪怕郑执只是眨了个眼,他也能品出这一眼背后有什么意思,所以很快回过味来的他赶紧摆着手解释:“我说得都是真的,那个吴英当时住的是老杨他们家,刚好那段时间老杨才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于情于理我也不能那么快就进人家里去下手不是?”“所以你说的没见过那个吴英是什么时候,当时又是怎样一种情况?”“时间嘛……”甭管蛤蟆眼是不是真在认真思考,至少在行动上,他那种又是皱眉又是冥想的做派给人的感觉他确实是在全力配合,而事实上,被郑执收拾老实的他这一次也的确是发自肺腑地在回忆在配合,因为好像就是那个叫吴英的出现后不久,老杨才失踪的,所以这个时间点他记得还算清楚,“就是……”他随口说了一个日子,也是这个日子,让本来还怀疑对方在套路自己的郑执确定了,眼前的老头大概率没在骗他,因为就在老头所说这一天往后的那天,那个叫季理的男生被发现死在了海洋馆里。意识到这点的郑执心头一震,表情却没露出半点,他就像之前那样,依旧板着一张脸问话:“继续说,当时是什么情况,让你这个好奇老头居然没看见那个叫吴英的人长什么样?”“郑队……”天知道郑执板着脸开出来的玩笑让蛤蟆眼有多胆颤,他可怜巴巴地缩着肩,足足比郑执挨了快两头的身高让他每每看向这个男人都要努力把头朝上仰,“我那怎么能叫好奇呢?”“嗯,我用词不当,应该叫不放过任何一个讹人的机会。”郑执从善如流地解答着,手边无意识地朝一旁的空气扬了扬,“说正事,你是在什么场合下见那个人的,因为什么只听见他的声音而没看见这个人?”“我刚才也是在说正事啊……行行,我说总行了吧,就在这间屋子,就在老杨家里。”他指指脚下,半天又确定似的朝着更里面的一间卧室指了指,“我记得那天我们家吃饺子,家里没醋了,我就来找老杨借醋,门口等的时候我就听见里面有陌生人的声音,你也知道,在我们讹人行干久了,也有一定的职业性格,比如爱打听个消息问个事什么的,所以发现老杨家里有人,我想都没想就想直接进去看看,可那天,也不知道老杨抽什么风,死活就拦着不许我进!就为了不让我进,他都没把醋倒碗里再给我,而是直接拿着一整瓶醋把我推出了门。”越说蛤蟆眼就越气愤,那模样就像他和杨奎安之间的圪垯不是一瓶醋那么简单,而是信任!信任!当然了,他气愤的点郑执是t不到一点,在郑执眼里,这个为了一瓶醋的归属上下跳脚的小老头说话实在磨叽,他们俩说了这么半天的话,除了知道那个“吴英”之前是在杨奎安的卧室里呆着的外,别的什么都还一概不知。,!耐性有限的他再次举起手做了个s的动作,“你说的这些我清楚了,说说你和杨奎安,你是怎么知道是杨奎安帮了那个吴英,是他本人和你说了什么吗?”“不然呢?我又没有透视眼,穿墙看不了人。”不说这事还好,说起这事蛤蟆眼就更气了,只不过伴随着叙述的进行,他的神态包括肢体语言都在向郑执传递出另外一层意思,蛤蟆眼在气,气杨奎安对他保守秘密。“你说哈郑队,我这人虽然不靠谱,但最基本的是非观是不是还有?”蛤蟆眼对郑执不自主的摇头视而不见,只管自顾自地陈述他的想法,“老杨就跟信不过我似的死活不让我进去会会这个吴英是何方神圣,后来我一想啊,他的失踪保不齐也是这家伙的锅。你刚问我什么来着,当然是他自己和我说的了,他后来估计也觉出对不起我,主动来我们家和我道歉,我这才知道那个吴英是个学生,老杨说他是在小区门口遇到的这小子,说那家伙被人打了吓得要死,老杨看他可怜才把人带回了家,可我总觉得那小子不对,按理说我们龙头岗在全安平的名头多响啊,傻子会想到和我们这的人求助?可我把这想法和老杨说了他还不听我的,龟龟,要是听了那小子现在是不是不能这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蛤蟆眼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皱紧的眉头和垮塌的肩似乎都在为那个不见踪影的家伙不值。要么说人性的确复杂,按理说像蛤蟆眼这种整天拿骗人当乐事干的人应该早和良心这词无关了吧,可偏偏在杨奎安这件事上,他的所说所言都在有意无意地向郑执传递出一种信息,这老头好像真把杨奎安当朋友了。可……“既然你们关系不错,你刚刚又为什么那么怕进这间屋子的?”跟着感觉随口问出来的问题意外戳到了老头的痛点,他先是肩膀一僵,眼睛随着又出现了之前那种像极了耗子的眼神,围着郑执身边来回踅摸一圈后,这才不好意思地开口说道:“还不是因为做了点亏心事,害怕嘛……”至于这“亏心事”,随着蛤蟆眼畏首畏尾地描述,郑执也总算懂了本来好好一个情比金坚的友谊人设怎么就突然变得有些心怀鬼胎了呢,闹了半天这老头不是在杨奎安才不见那会儿就开始担心了,甚至于在后面有租户住进这间房以后,他还秉承着坚持老本行的敬业精神上门试图服务了两回,至于害怕的原因,则是因为出了闹鬼那事后,老家伙还贼心不死的偷溜进来,试图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占便宜的点位……一番话听下来,郑执算是被蛤蟆眼深耕进骨子里的占便宜基因折服了。要不是把话听全,他还真当蛤蟆眼有良心这东西呢,闹了半天要不是贪便宜的路上被吓着了也不会去派出所报警。深吸一口气,勉强把抵达胸腔的那股嫌弃压下去,他接着问道:“那你那次不请自入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把你这个老江湖都给吓够呛?”一说吓够呛,蛤蟆眼的脸色啊,瞬间就又难看了,他先是缩着脖子四下里扫视了一圈,紧接着又往郑执跟前凑了凑。家里有老人的人或许有这种经验,就是人到了一定岁数,身上总难以避免地有味道散发出来,蛤蟆眼就是如此。而且他的体味还不同于别的老人的那种类似腐木的气味,说不上多臭,但就是能让人恶心。郑执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地皱起了鼻子,屏息。他没选择躲闪着拉开两人的距离,案子说到比较关键的地方,他也担心自己的态度会让蛤蟆眼敏感,从而影响了下面的叙述,所以他努力地忍啊忍,眼瞅鼻息间流通的气就快支撑不下去的时候,吓破胆的蛤蟆眼总算指着里屋的方向闭着眼睛说了句:“就那里,这间屋子在老杨不见后先后住进来三波住户,每家住的都不长,而且他们个个都说这屋子闹鬼,鬼啊神的我本来是不信的,可那天我听说第三家才搬进来一天第二天就搬走了,我就想着走的这么急,万一留下点什么东西不能便宜那些手慢无的人吧,我就来了。可谁知道那家人说怕鬼说怕鬼,动作却麻溜的不行,整个屋子收拾的溜干净不说,连根筷子都没给我留。”听听听听,蛤蟆眼说的是给“我”留,一间和自己毫无关系的民房,他自己擅自进去,在发现捞不到任何好处后还大言不惭地吐槽别人没给自己“留”好处?无赖的本性让努力憋气的郑执气得够呛,好在磨磨唧唧的老头终于舍得说正题,他也只能耐着性子认真听讲,毕竟蛤蟆眼下面说的是他那天在这间屋子的真实经历。“当时我正在厨房里翻柜子呢,你也知道像那种值钱的大件人家租户也不可能留下来,有机会被忘在这的一般都是醋酱油盐罐子再或者笔啊本什么小里小去的东西,我这边正翻二层格呢,那间屋子里就冒出来一个声音,我和老杨算熟的吧,他的声音我肯定认得,所以我很明确的认出来那是老杨的声音,他在问我谁啊……谁啊?郑队,你品一品就知道我当时被吓成什么样了!谁啊,老杨问我我是谁,这放包青天里不就是明摆着的托孤让我替他伸冤吗?!”回忆的时候,周围的氛围影响了蛤蟆眼,所以此时此刻的他整个人都有种神经神经的感觉,他瞪着眼睛,试图给自己拉拢一个盟友似的想抓住郑执,无奈急于核实线索的郑队压根儿没心思应付他,早就转身走进了蛤蟆眼所说的那间卧室看看究竟。而此时,黑漆漆的卧室随着被推开的房门缓缓亮起一个边角,借着那片光晕,郑执看清了,眼前就只是一间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狭小卧室。除了贴墙放着的双人床外加窗边那个瘸了一条腿的小书架,屋里唯一的装饰就是床上摆着的几个纸壳箱外加墙上一张被揭起来一个边边角的明星海报。海报是之前在国内很流行的一部古装电视剧的剧照,劣质的彩印纸面上,有几道蓝色圆珠笔画出来的划痕……除此以外,这房间里真就再找不出别的什么特别的东西了。这样一间房,真的会闹鬼吗?如果是真的,又和他们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呢?左看看右想想并没理出个所以然的郑执在那刻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在这屋子里住一晚,和蛤蟆眼一起。听清对方邀请的那刻,蛤蟆眼差点而就晕了。:()死亡方程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