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一身锦缎华服,腰间玉佩叮当作响,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走进内室。他向林如海深深一揖:"姑父大人安好,侄儿奉老太太之命,特来看望姑父。"
林如海示意他坐下,命人上茶。贾琏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双手奉上:"这是老太太亲笔所书,嘱咐侄儿务必亲手交给姑父。"
林如海接过信,蜡封上赫然是史太君的私印。他拆开信封,细细读来,眉头却越皱越紧。信中先是关切他的身体状况,继而提到黛玉在荣国公府的表现,最后委婉地提及宝玉与黛玉的"两小无猜"。
"老太太身体可好?"林如海放下信,语气平淡。
贾琏笑道:"老太太精神矍铄,每日与姑娘们说笑,甚是开怀。只是"他顿了顿,"只是近来府中事务繁杂,老太太与二太太之间偶有分歧。"
林如海目光一凝:"哦?什么分歧能让老太太与二太太不睦?"
贾琏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忙道:"不过是些家务琐事。老太太疼爱林妹妹,二太太则更看重薛家表妹,两人在姑娘们的教养上有些不同见解。"
林如海手中的茶盏微微一颤,茶水险些溢出。他不动声色地将茶盏放回几上:"薛家姑娘也在府上?"
"正是。薛姨妈带着宝钗妹妹和蟠兄弟在府上住了有些时日了。"贾琏笑道,"宝钗妹妹端庄大方,深得二太太喜爱。老太太则更偏爱林妹妹的才情。说来也巧,两位妹妹都与宝玉相处甚欢。"
林如海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他强自镇定:"宝玉近来如何?可还在家塾读书?"
贾琏摇头笑道:"宝玉哪里是读书的料子!老太太宠他,说他天生有灵性,不必拘泥于科举之道。如今他整日与姑娘们一处,吟诗作对,倒也有几分才情。"
林如海胸口一阵发闷。他想起——"衔玉而诞,被老太太宠得无法无天"。如今看来,,反而变本加厉。
"老太太酌着词句,"提及宝玉与黛玉的婚事?"
贾琏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有此意,只是二太太似乎更属意宝钗。府中下人都在私下议论,木石前盟之争呢。"
"荒唐而起,茶盏翻倒,茶水泼洒在史太君的信上,墨迹顿时晕染开来。
贾琏吓了一跳,慌忙起身:"姑父息怒!"
林如海面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他想起黛玉临去荣国公府前那含泪的眼睛,想起她信中那些欲言又止的话语。原来他的掌上明珠在荣国公府竟成了两个妇人争斗的棋子!
"老爷!"林管家闻声赶来,见状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林如海,"您保重身体啊!"
林如海推开林管家的手,强撑着对贾琏道:"琏儿今日先回去休息吧。改日改日我们再详谈。"
贾琏察言观色,知道不宜久留,匆匆告辞离去。
待贾琏走后,林如海再也支撑不住,半倒在床上,面色惨白如纸。
"老爷,您这又是何苦?"林管家急忙取来药丸,服侍林如海服下,"李太医说过,您余毒未清,最忌情绪激动。"
林如海苦笑:"林忠,你可听见了?他们把黛玉当什么了?一个可以随意摆布的玩物吗?"
林管家叹息:"老爷,荣国公府门第高贵,老太太又是姑娘的外祖母,想来不会亏待姑娘。"
"你懂什么!"林如海厉声道,随即又颓然摇头,"不,你不明白。那宝玉是个什么样的人?整日混迹闺阁,不思进取。老太太宠他如命,将来能有什么出息?黛玉若嫁给他"
他说不下去了,眼前浮现出女儿那双酷似亡妻的明眸。贾敏临终前握着他的手说:"如海,我们的玉儿一定要给她找个好归宿"
林管家见林如海神色恍惚,连忙劝道:"老爷,姑娘聪慧过人,又有荣国公府老太太照拂,您不必过于忧心。倒是您的身子"
林如海突然抓住林管家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林忠,我这身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老爷!"林管家大惊,"您千万别这么说!李太医说了,只是余毒未清,需要静心调养"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林如海打断他,声音低沉,"这些日子,我夜不能寐,总觉得大限将至。若我有个三长两短,黛玉要怎么办?荣国公府荣国公府绝非良配啊!"
他说着,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赫然出现一抹刺目的黑红。
林管家见状,慌忙命人去请李太医,一边扶着林如海躺到榻上:"老爷,您先别想这些。姑娘的事可以从长计议,眼下您最要紧的是保重身体。"
林如海望着帐顶,眼中泪光闪烁:"林忠,你说我若现在写信把黛玉留在扬州,老太太会放人吗?"
林管家迟疑道:"这恐怕不易。老太太既然有意撮合姑娘与宝玉的婚事,怎会轻易让姑娘留下?况且姑娘在荣国公府也住了这些年,若是荣国公府闹腾起来,外人难免猜测"
"猜测什么?猜测我林如海不信任岳家?"林如海冷笑,"他们做出这等事来,还指望我信任他们?"
李太医匆匆赶来,诊脉后面色凝重,开了几剂药后私下对林管家道:"林大人所中之毒幸亏有陛下御赐的解毒丹,解了大半毒性,只是如今余毒未清,又郁结于心,气血两亏,若再这般忧思过度,只怕"
林管家送走大夫,回到林如海榻前,见他双目紧闭,以为他睡了,正要退出,却听林如海幽幽道:"林忠,你说我若为黛玉另择一门亲事,如何?"
林管家一惊:"老爷,这恐怕会得罪荣国公府啊。"
"得罪?"林如海睁开眼,目光如炬,"他们可曾想过会得罪我?黛玉是我的女儿,她的婚事,自然由我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