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宁大长公主微微颔首,却没有伸手去接。她清了清嗓子,厅内立刻安静下来。连最调皮的五岁重孙也乖乖闭上了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这位威严的曾祖母。
"今日叫你们来,不单是为本宫过寿。"襄宁大长公主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本宫老了,该安排的事,也该安排了。"
宁国公贾攸立刻站起身:"母亲何出此言?您身子骨硬朗,定能长命百岁。"
襄宁大长公主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本宫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太医说了,本宫这是油尽灯枯之象,撑不过这个冬天。"
厅内顿时一片哗然。几个年幼的重孙女开始啜泣,被各自的母亲轻声安抚。襄宁大长公主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她这一生,从皇室公主再到如今儿孙满堂,值了。
"肃静。"襄宁大长公主轻轻敲了敲手边的龙头拐杖,那是先帝赐予的,"今日本宫要分家。"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厅内炸开。分家,意味着宁国公府这个热闹了六十余年的大家族,将一分为五。襄宁大长公主的五个儿子——现任宁国公贾攸、太子少傅贾敬、刑部尚书贾啟、都察院都御史贾放、江苏布政使贾牧——面面相觑,却不敢出声反对。
"本宫的嫁妆这些年也陆陆续续添了不少东西,都在这里。"襄宁大长公主从袖中取出一卷纸卷,递给身旁的大丫鬟映雪,"先说宁国公府的家业,按照惯例,是嫡长子占七成,但是……攸儿,本宫这回要偏心一次了。"
贾攸几兄弟感情极好,她夫人擅长经营,他们这一房还算富裕,对此倒是没有意见,“但凭母亲安排。”
此言一出,厅内更加安静了。
襄宁大长公主满意的点了点头,“好,本宫的意思是攸儿占五成,剩余五成敬儿你们兄弟四个分。你们可有意见!”
众人恭敬的回道,“但凭母亲安排。”
"你们几个,"襄宁大长公主指着自己的儿子们,"国公府的家产你们分了。本宫的私房银子,你们也得一份。媳妇们得些首饰摆件,权作纪念。至于孙女重孙女们"她顿了顿,"本宫思来想去,女子在这世上立足不易。有了钱财傍身,将来嫁人也能挺直腰杆做人。"
府上孙辈唯一的姑娘贾玥眼眶一红。她今年十六,也到了嫁人的年纪,听了祖母的话心中一暖。
襄宁大长公主朝她招招手。贾玥连忙上前,靠在祖母膝前。
"好孩子,别哭。"襄宁大长公主抚摸着孙女的头发,"你得的这份,足够你日后一生无忧。你记住,嫁妆是女子的私产,不要轻易拿出来贴补夫家,这些就是你的底气;若日后遇上什么事,也能自立门户。"
她又看向其他重孙女:"你们也一样。记住,钱财是死的,人是活的。会用钱的人,才能活得体面。"
随着襄宁大长公主的声音落下,厅内众人神色各异。儿子们面色平静,媳妇们眼中闪着期待的光,重孙女们则又惊又喜。
襄宁大长公主靠在椅背上,满意地看着这一切。她这一生,历经三朝,看尽荣辱,最得意的不是公主的尊荣,也不是国公夫人的权势,而是能在临终前,亲手为这些血脉相连的孩子们铺一条相对平坦的路。
"可有异议?"襄宁大长公主环视众人。
无人应答。片刻后,现任宁国公贾攸率先跪下:"儿子谨遵母亲吩咐。"
其他人纷纷效仿。襄宁大长公主点点头,脸上露出疲惫之色:"都起来吧。今日就到这里,明日让账房开始清点。"
众人行礼退下,只留下几个贴身伺候的丫鬟。襄宁大长公主长舒一口气,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她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卸下了一副担了八十年的重担。
"公主,要不要回房歇息?"映雪轻声问道。
襄宁大长公主微微摇头:"让本宫再坐会儿。"她睁开眼,望着厅内摇曳的烛光,"映雪啊,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回太公主,十六年了。"映雪眼中含泪,"奴婢十来岁就跟在您身边了。"
"十六年"襄宁大长公主喃喃道,"那时候,还是素梅带着你们几个小丫头……"
烛光中,往昔岁月如走马灯般在她眼前流转。她看见自己幼时,在父皇母后膝下撒娇的模样;看见第一次出嫁那日,十里红妆的都压不下心中的寒意;看见自己守寡后助皇兄登基,费尽心力;一嫁后夫妻和睦,接连诞下五子,那是她最幸福的时候;只是随着丈夫、母后、皇兄接连去世后,只剩下她苦苦熬着……
"公主?"映雪担忧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襄宁大长公主笑了笑:"人老了,就爱回忆往事。"她试图站起来,却感到一阵眩晕。映雪连忙扶住她,却发现公主的手冰凉如铁。
"快叫太医!"映雪惊呼。
襄宁大长公主摆摆手:"不必了。"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本宫这一生,富贵荣华都享过,苦难挫折也经历过。如今儿孙满堂,家族兴旺,本宫很满足"
她的目光渐渐涣散,耳边似乎听到儿孙们惊慌的呼喊声,却越来越远。最后的意识里,她看见自己站在宁国公府的大门前,身后是巍峨的府邸,面前是无限延伸的康庄大道。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值了。她微笑着,永远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