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你回来罢。城中上万军民,皆誓死守城。杨军门,绝无可能打下攸县,你何苦为了无望之事……”
“好了!”陈来学语气甚重,但眉目间却不见半点怨恨失望,甚至透露出些许释然后的放松感,“如此也好!”
他望向攸县城,城墙之上,是无言的层层士卒、义民。
他又久久看了眼自己的儿子,而后与陈瑛对视,“既然你们想好了,也是好事。国家养士之恩,便由余一人报答。”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干净利索地跳上马,朝着披甲的边兵奔去。
儿子喊了声“爷”,他心头酸涩,却不敢回头,生怕再看一眼,他便会忍不住回去。
土姓头目似笑非笑地看着陈来学,“陈先生,看来谈得并不愉快。”
陈来学并未回话,看着弟弟和儿子上了船,才面色阴沉地说道,“南楚贼实在太擅长蛊惑人心了!攸县伪官、贼兵乃至绅民,皆不愿投降。”
“果然,都是些该死的附贼奸民!”土姓头目咧嘴大笑,“往后在南楚,我们再不必收手了。遍地是贼,只管大杀特杀!”
好些边兵跟着土姓头目狞笑,陈来学保持着冷静,“土将军,且回去将攸拒降之事告知杨军门。”
“好!”土姓头目吹响口哨,“走!”
一行人向南疾驰,但在经过一条山道时,异变突生。
山林间响起尖锐的爆鸣声,陈来学的余光看到一副甲胄被破开了一个洞,血肉从中流淌了出来。
坐骑的嘶鸣声与将士的惨叫声,在下一瞬炸开。
炸得白安鼓膜像是撕裂了一般剧痛。
昭山北麓,湘江之畔,白安紧紧攥着缰绳,两腿用力地夹着马身,坐骑飞扑入硝烟之中。
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鼻腔、喉咙、肺部滚烫难耐。
浓烟之中,似有寒光闪过,他眸子一颤,下意识地调转马头,身子却没动,举起三眼铳迅速地发了一铳。
一声凄厉的嚎叫传来,他却笑不出来。
马儿飞奔,他向后看了一眼,硝烟消散大半,大同社的铳手方阵空了一片,可他们的前方,也倒下了一片人马尸体。
边兵如铁,但大同社的火铳却削铁如泥。
前锋损失重大。
他也差点为自己错误预估付出生命的代价。
此时己方的骑兵主力已接过战场,数千只马蹄踩踏大地,擂起了世上最恢弘的战曲。
他目光一凛,再次调转马头。
这一次,敌方没有冒险齐射,铳手化为矛手,森森矛林,令人心颤。
有骑士发铳,有骑士下马射箭,弹丸、箭矢破开一道口子。
重甲骑士携冲击之势,如同一枚炮弹般撞入敌人阵前,矛林已然七倒八歪。
“杀!”
白安一声命下,一众家丁随他杀入阵中。
他重重砸下三眼铳,一颗大好头颅,如落地的西瓜般四分五裂。
“杀!”
回应他们的,也是极其简单地一声嚎叫。
铳手、矛手、甲兵悍不畏死地围拢攻击,不远处端着火绳铳的敌兵也在不停歇地射杀他们。
四面不时响起爆炸声,坐骑不安地嘶吼着。
“白帅,小心!”
家丁大呼,他凭着直觉伏低身体,马背却猛地一震。
他暗道不好,连忙跳下马,原本的坐骑轰然倒地,其覆盖着甲胄的头颅也出现了一个血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