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这里有神明,是否能垂下慈悲的眼看他一眼。
以前的他不信神不畏鬼,曾在执行任务中见过一双又一双恨极了的眼,他们的眼中似乎沁着血,祈求神明能垂怜,又诅咒他不得善终。
现在,这一切似乎都要应验了。
他这辈子做了太多孽,杀了太多人,他应当要去地狱赎罪。
可此刻他信无可信,求无可求,也成了那些可怜虫,开始祈求神魔鬼怪的垂怜。
或许正是因他杀了太多人,他才觉得死亡到来时是如此可怕。
纵然再不愿,死亡的走马灯还是在他的脑海里浮现。
但他想起来的却只有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再无其他颜色。
唯一一晃而过的亮色是一株黄花,天地广阔,小小的野花一脚就可以碾碎。
那时他驻足了片刻。
也只有片刻。
下一秒,鲜血就淋湿了花瓣。
那唯一一点纯真的亮色也消失了。
回顾这一生,他手上有着数不清的人命,却已经忘了他为什么会成为一个雇佣兵。
似乎,从一开始,他就只是为了活着。
最终,他那只鲜血淋漓的手摸上了满是灰尘的石碑,但他眼里的光彩也彻底熄灭。
他就这样睁着眼,死死地看着那座空碑,手上的鲜血化作粘稠的溪流从碑上滑落,将碑上的灰浸湿浸透。
许久之后,空中响起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
慢慢的,碑上出现两个被鲜血浸染的字。
——永思。
——
他睁大眼睛,猛地吸了一口气,直起身坐了起来。
生命垂危的濒死感还在,强烈的恐惧感让他一阵心悸。
他抬起手臂看了眼自己,又摸向自己瘦削冰凉的脸颊。
突然,他想到什么,连忙拉开自己的衣领,只见他的心口被一针一线地缝了起来。
伸手一摸,他毫无血色的脸上闪过一丝茫然。
是蜘蛛丝。
随后他转头看向那座碑,古朴厚重的石碑依旧被浓灰覆盖,唯有那两个被鲜血染红的字鲜明又深刻。
血红的两个字像是通往地狱路的警示,又像是神明真的睁开了眼。
永思,永思……
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
随后他抬手摸上自己的心脏,没有感受到任何跳动,却能感觉到破碎的心脏还在。
他闭着眼,仰头笑了起来。
不知道在笑谁,更像是在笑自己可笑的人生。
很快,他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空洞洞地看着前方虚无的黑暗。
他居然真的活了。
濒死的恐惧感还在,却也没有多少劫后余生的喜悦。
这一刻,他只有无尽的麻木与疲惫,还有对前路的茫然。
空洞的感觉就像他那颗用蜘蛛丝缝补起来的心脏,伤口缝好了,可心脏却再也不会跳动了。
风吹动树叶,在这个浓黑的夜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