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沾湿胥绾春的睫羽。
她垂着眸,看穆书愿解下那绣着暗纹的轻罗外袍,俯身,细致裹住她微凉的肩头。
他随即半跪下去,修长手指为她折起过长的袖口,动作专注,仿佛这是世间头等大事。
指尖不可避免触及她握着的白瓷瓶,他却视若无睹,只将她冰凉的手捧起,拢在掌心,低头轻轻呵出温热气息。从头至尾,无一句盘问。
胥绾春眼波微动。
她这采集朝露的行径,漏洞百出,稍有心者便能窥见蹊跷。何况是他穆书愿。
他为何……总是对她这般疏忽?
她愈发看不透他了。
“祸水!此乃祸水!”夜垒悲怆的谏言,骤然撕裂静谧,“尊主若还心系鬼界,请即刻处置这妖女!”
穆书愿眼风都未扫过去,俯身为她理平衣摆,声线平淡无波:“我看鬼界有夜将军一人足矣,何需本王挂心。”
夜垒猛地抬头,骇得发丝几乎倒竖:“尊主!您莫非因这妖女,疑心末将?!”他捶地悲鸣,“末将忠心,天地可鉴啊尊主——!”
穆书愿起身,牢牢握住胥绾春的手,立于她身侧,声音清润,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寒意:“何须疑心?将军方才所为,不是昭然若揭么。”
夜垒哭嚎戛然而止。
“押入太阴刑府,”穆书愿字字清晰,“冥火灼魂,七七四十九日。是生是死,看尔造化。”
胥绾春倏然抬眼,琉璃灰眸中讶异流转。
何至于此?不会是为了她吧?
她看见穆书愿眼尾泛红,眸底却凝结寒霜,那神情,像极了被触及逆鳞的凶兽,护食般狠戾。
“遵命!”
数名魁梧阴兵应声显现,钢甲碰撞,铿然作响,拎鸡仔般将夜垒从地上架起,拖拽后退。
夜垒这才如梦初醒,嘶声力竭:“末将冤枉——!尊主!您一世英明,岂能为此妖女,毁于一旦!祸水!果然是祸水……”
穆书愿面色骤沉,胥绾春却抢先一步开口:“且慢!”
众鬼兵脚步一顿。
胥绾春下意识想上前,袖口却被穆书愿轻轻扯住:“姐姐……”
她猛然惊醒。
百年前做妖尊的老毛病犯了!竟忘了自己如今是阶下囚。
胥绾春默默收回脚步,面无表情地转回身:“嗯?”
穆书愿手中幻出一柄长剑,通体如流转霜雪,剑身花纹繁复,正是焚玉。他将其递过,沉甸甸落入她视线。
“焚玉在手,万鬼莫近。姐姐若想出口气,拿着它才好。”
胥绾春心头剧震——焚玉剑!她梦寐以求之物!
他什么意思?
她抬眸,细细审视他神色,灰眸中闪过怀疑的光芒,冰冷而疏离。
穆书愿眸色一痛:“姐姐……为何这样看我?”
胥绾春心念电转。无论他有何算计,机会送上门,岂能放过?
她利落接过焚玉,唇角轻勾:“恭敬不如从命。”
怀抱冰凉剑身,她步履生风走向夜垒。
夜垒正被阴兵死死箍住,挣扎咒骂,锁链哗啦作响。猛地见胥绾春走来,怀中竟抱着象征鬼界至尊的焚玉剑,惊得瞠目结舌:“你、你……”
胥绾春在他面前站定,原本想好的挑衅说辞忽然索然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