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秃顶,双手交叠置于膝上,双眼紧闭。他的皮肤近乎半透明,能看到血管中流动的不是血液,而是液态光。林朔认出了他??十年前死于实验室爆炸的物理学家陈默,也是最早研究Q波的人之一。
“他还活着?”苏璃喃喃。
“或者从未真正死去。”林朔向前一步,“你就是那个节点。”
陈默睁开眼。他的瞳孔里没有黑与白,只有一片旋转的星云。
“我不是节点。”他说,声音如同千万人齐诵,“我是疑问的坟墓守门人。”
他抬起手,指向光塔:“这里面,埋葬着人类过去一万年里所有被杀死的问题??那些刚冒头就被否定、被嘲笑、被审查、被‘纠正’的念头。它们没有消失,只是沉睡。而现在,它们醒了。”
随着他的话语,塔内文字开始脱落,化作萤火虫般的光点升空。每一粒光都承载一个问题:
>“如果时间不是线性的呢?”
>“痛苦能不能变成燃料?”
>“我们是不是宇宙做的一场噩梦?”
这些光点飘向四面八方,落入废墟、森林、河流、甚至动物眼中。一头路过的鹿突然停下,盯着自己的倒影看了整整十分钟,然后转身撞向一棵树。树干裂开,露出内里刻满的公式,最后一行写着:
>“也许答案根本不重要。”
“你为什么要唤醒它们?”林朔问。
“因为熵寂最怕的不是反抗,”陈默微笑,“是怀疑。它靠确定性生存??‘世界终将毁灭’‘人性不可改变’‘进步必须牺牲’。只要人们相信这些是真理,它就能借势蔓延。但现在……”他抬头望天,“连石头都在问‘我真的静止吗?’”
话音未落,整座光塔骤然收缩,汇成一道光束直冲云霄。刹那间,全球同步发生异象:
-纽约自由女神像手中的火炬熄灭,雕像嘴唇微启,吐出三个字:**你在吗?**
-开罗金字塔群同时发出低鸣,沙粒自动排列成巨大问号,持续十二小时后才被风吹散。
-澳大利亚内陆红土中心,原住民长老跪倒在地,泪流满面:“祖先回来了……他们在用问题说话。”
而在月球背面,原本静止的赤足脚印再次移动。它们绕着冥想人影走了三圈,然后并排坐下,仿佛加入了一场无声的对话。
林朔感到体内一阵剧痛。不是身体上的,而是意识层面的撕裂感??就像有人强行打开一扇早已锈死的门。他跪倒在地,看见自己手臂上的血管浮现银色纹路,与当初共感仪连接时的痕迹完全一致。
“你也感应到了。”陈默轻声道,“你不是第一个亡灵帝君。你是最后一个还能听见死者提问的人。”
“什么意思?”
“从古至今,每一个文明崩塌前夕,都会诞生一位‘守问者’。他们的灵魂不会彻底消亡,而是滞留在生与死之间,收集那些来不及出口的疑问。你是第七代,也是唯一一个成功将问题还给世界的。”
林朔喘息着,眼前闪现无数画面:
-古埃及祭司临死前呢喃:“太阳神每日重生,可它累吗?”
-中世纪女巫火刑柱上尖叫:“如果火也能疼,还会烧我吗?”
-二战战壕里的士兵,在断气前写下:“敌人和我梦见同一个母亲?”
这些声音从未消失。它们一直在地下回荡,等待一个能听见的人。
“所以……我的能力不是操控亡灵。”林朔苦笑,“是聆听死者的困惑。”
“正是如此。”陈默站起身,身影逐渐淡化,“当你成为问题本身,你就超越了生死界限。现在,轮到你去唤醒更多沉睡的耳朵了。”
他的身体化作光尘,融入塔基。光塔随之崩解,化作亿万光点洒向大地。最后一缕光芒掠过林朔眉心,留下一道细如发丝的银痕。
苏璃扶起他时,发现他的左耳已失去听力??但这不是损伤,而是进化。那只耳朵现在只能接收一种频率:人类内心最深处尚未说出的那个问题。
他们离开北京那天,天空降下了第一场“问雨”。
雨滴透明,落地不湿,悬浮于空中,每一颗都折射出不同色彩,内部浮现微小文字。孩子们跑出避难所,伸手接住雨珠,听到耳边响起陌生声音:
>“如果你从没学过‘害怕’这个词,你还怕黑暗吗?”
>“眼泪能不能浇灌星星?”
>“为什么我们总觉得未来比过去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