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高耸辉煌的宫殿,映照着他幼时玩乐的身影,留下的是父亲与兄弟之间的言谈笑貌。
而现在不存在了,面前那见证着他的亲情与童年的宫阙,在刚刚被他自己亲手付之一炬。
焦黑的残垣断壁,满地的厚厚黑灰,与还在劈啪作响的余烬升腾,把猩红的火星伴着寒风雪点卷入漆黑夜空。
身后的卫队长官,表情振奋地快步上来报告:“九殿下,刚刚经探查确已证实,太子随身卫队已彻底溃散了。太子本人不知去向,可能已死于乱兵之中。”
艾瑟亚轻轻点了点头,太子最信任的贴身卫队都已土崩瓦解,足以意味着太子势力确切的彻底崩溃,不管他本人死活,大势都已尘埃落定了。
虽然宫内情况仍一片混乱失控,但这已算是渡过了最惊险的形势。
回顾一路至此,这短短几天时间真有如一场噩梦。
他像是才想到什么要紧的事,忽然一惊地抬头问道:“父皇的遗体呢?”
无人回答,在场的每一个人,听到此话的一刻都面色苍白地低眉屏息垂首着,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一片寂静,只有萧瑟的风声与废墟梁柱间中余火的噼啪声回答着他。
他意识到了事实,颓然地独自站在已化为焦土的寝宫废墟前,一言不发。
在这一刻,他似乎终于刻骨铭心地亲身体会到,克洛夫临终前的那句“舍弃一切”需要的觉悟与承载的分量。
以艾瑟亚本来的心性品行,若如往日,此刻应该是泪流满面地崩溃哭拜于地,但只有今天他没有动。
他独自站在那里,失魂落魄地空对着焦黑的倒塌梁柱间未熄的余烬。
所有人大气不敢出地跪伏在地,目送着他一瘸一拐地缓缓走近寝宫的废墟。
那散发下的苍白面容微微颤抖,仿佛浸了冰水,一身颓丧的怆然中,只有那被寒风吹乱的散发间深邃眸子里,却透出凝聚着执念令人不寒而栗的目光,许久许久,喃喃自语。
“父皇,我终于体会明白你让我能够舍弃一切,是什么意思了。
他阴沉着脸一步一步向前,旁若无人地扑通一声跪在漆黑的宫殿废墟里,哪怕手掌被厚厚黑灰中未熄的余烬灼伤,却仿佛浑然不觉,咬着牙像是与看不见的人对话般,继续自言自语。
“我推垮了太子。我逼死了我的大哥。为了赢,我烧毁了您最后的寝宫。我连同您的遗体,都付之一炬了……现在我明白了,就是因为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现在才必须得走下去。”
“我已经做到了这份上,我已经不惜付出了这些,我已经不能输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一定要赢。”
他紧绷着面庞,用几乎咬破出血力道紧咬嘴唇,扑通一声重重将头磕进废墟的黑灰尘埃里,额头灼红地向着残垣断壁砰砰砰三拜九叩。
浑身颤抖着,如同向那里告别一般,喉咙里挤出最后一声痛苦的嘶吼。
“儿臣……不孝!”
在团团亲卫的跪伏环绕,在笼罩寝宫残垣的漫天风雪中,他向着被亲手付之一炬的废墟告别。
那里有他父皇的痕迹,那宫殿映照着他童年言笑的身影,现在,他向着被自己焚毁的那里做最后一次告别的一瞬间,终于完成了走向长阶最后一步的蜕变。
众人瑟缩着跪伏环绕,战战兢兢地仰望那背影。
不知为何,明明眼前的景象从来未动,他们却不约而同地感到,那孤独立在那里的矮小身影,这一瞬间似乎变了。
变的像一条龙。
周围跪伏着鸦雀无声的下属们,大气都不敢出地埋头在地,直到耳闻远处传来的隐隐车马声打破难熬的寂静,才纷纷如释重负地抬头转向那里。
马车缓缓停下的地方,汇报的士兵快步跑来,报告情况。
“是宰相大人来了。”
马车吱呀呀地在急促响动中远处停下,貌似急切的胡泽,在仆人的搀扶下颤巍巍下了车赶到这里,周围的卫兵官员们忙出了一口长地纷纷围上去行礼。
胡泽提着长袍下摆,慌忙地被搀着往前走近几步,探头看着沉默独立雪中的艾瑟亚,急切张口却欲言又止。
艾瑟亚的身影,独立站在那里,并未像以往那样殷切笑着跑上来拉着他的手,喊一声“先生”。
他如同视而不见般漠然侧对站着,衣袍被风吹的瑟瑟鼓荡。
“九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