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轩忙向崔杰英点头致意:“崔主任您好!您是北大高材生,又是研究生,肯定有很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以后我要多向您讨教讨教。”
崔杰英脸上带着公式化的微笑,语气平淡地回应:“陆秘书客气了,我们相互学习。”
他们选择了步行,穿过香格里拉酒店内部灯光迷离、树影婆娑的林荫道,向着酒店主楼的客房部走去。晚风拂过,带来东湖湿润的水汽和草木的清香,路灯将两人的身影拉长又缩短。
寒暄过后,赵部长和刘市长自然而然地走在前面,陆轩和崔杰英则默契地落后一段距离跟着。这个距离恰到好处,既确保了随行服务,又让前面两位领导的谈话内容不至于被清晰听见,避免了领导的尴尬。
行走间,陆轩试图找些话题尽到地主之谊,也希望能从这位部委官员身上学到些东西。他主动向崔杰英讨教了一些关于当前国际贸易形势以及商务部近期重点政策导向的问题。
然而,崔杰英的反应却颇为冷淡。对于陆轩提出的问题,他要么含糊其辞,避重就轻;要么就是三言两语简单带过,并未给出什么实质性的有见地的回答。
陆轩很快便察觉到了,这位崔主任似乎并未将自己这个市长秘书当回事,他心下了然,倒也并不觉得意外。
毕竟对方是华京部委的办公厅主任,见多识广,而自己只是一个市长秘书,人微言轻。加之对方出身北大这等顶尖学府,对自己毕业的之江大学,或许也并未看在眼里。
既然对方无意深谈,陆轩也便收敛了请教的心思,不再多言,只是安静地陪同前行。既然热脸贴了冷板凳,那保持必要的沉默和距离反而更为得体。
而走在前面的赵部长和刘市长,因为身边没有了其他闲杂人等,反而交谈得更为放松和真诚。
赵见山放缓了脚步,声音也压低了些,对刘葆亚说道:“葆亚,不瞒你说,我这次来江流,咱们华京的一位首长不知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特意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务必关照一下临江东湖边的这家‘金湖会’。”
她顿了顿,继续道,“首长说了,这个‘金湖会’他还是比较喜欢的,在临江的高档酒店中也算是一块招牌。但他听说你们市政府在搞‘拆围拆违、还湖于民’工作,恐怕要让酒店搬离。首长的意思是,能不搬就别搬了。他说这家‘金湖会’好的地方,一在服务,二在菜肴,三就在这独一无二的湖景。要是从东湖搬出去,魅力起码要减掉三分之一。”
“所以,”赵见山轻轻叹了口气,“今天我只好当着王省长的面,对你提出那个要求了。形势所逼,希望你能理解。”
“赵部长,我方才还在奇怪,你怎么也会和‘金湖会’的老板相熟?原来根子是在那位华京首长那里!”刘葆亚恍然,随即也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复杂,“其实啊,老同学,单看你的面子,我本来应该答应下来。毕竟咱们党校同窗的情谊我一直放在心上。但我若是真这么做了,‘还湖于民’这项工作恐怕就一步都休想再往前推进了!开了这个口子,后续的工作将寸步难行啊。”
赵见山转过头来,在朦胧的灯光下对刘葆亚露出一个笑容,表示理解:“我明白你的难处。其实今天,我必须在王平安面前对你提出那个要求;也必须让你在王平安面前明确地拒绝我。
这样一来,该说的我说过了,该做的努力我也做了,程序走到位,那位首长日后问起来,我也能有交代,他也就不能过多地责怪我了。我相信,那位首长肯定也会向王平安了解情况的。”
刘葆亚闻言,脸上露出会意的笑容:“原来刚才那一出,你主要是问给王省长看的!”
“对啊,身在局中,我也得保护自己不是?”赵见山笑道,“不然首长会认为我答应得好听,却不办事,到头来说不定就要给我颜色看了。但这样一来,首长的火力恐怕就要集中到你身上了。老同学,不知道你能不能承受得住这份压力?”
刘葆亚洒脱地笑笑,目光望向远处夜色中波光粼粼的湖面,语气坚定:“现在应该还能承受吧。反正,我能承受多少,就会一直承受下去,直到被压垮的那一刻为止。”他转而真诚地看着赵见山,“不过,我真的非常感谢你,能把背后这些错综复杂的情况都坦诚相告,这让我心里有了底,也有了更充分的准备去应对。”
赵见山也转过头来,借着路灯光晕和夜色掩护,仔细端详着身旁这位老同学坚毅的侧脸,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葆亚,在我们那帮华京党校的同学里,你不是爬得最快的那一个。很多同学如今已经是正省或者正部了,你还只是一个省会城市的市长,未能进入省或部委的领导班子。但你知道吗?你却是我们那帮同学中最具理想主义色彩的一个!”
刘葆亚闻言,不由露出一丝苦笑:“在这个越来越现实、越来越讲求实际利益的世界里,理想主义……恐怕是显得有点可笑,甚至不合时宜吧?”
“不,你错了。”赵见山却坚定地摇了摇头,语气郑重,“正因为这是一个越来越充斥现实主义、实用主义的社会,所以坚守原则、心怀理想才显得那么难能可贵!我们这个体制,我们这个国家,太需要像你这样的理想主义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