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文翰带着夫人回家时,已经替她解开了镣铐,与她共乘一辆马车。
夫妻二人在缓缓行驶的马车上沉默良久,杨妙才望着窗外,声音轻忽着问:“依你说的,让我去陪才儿提亲。可我分明之前就说过,即便世子没有要那惠芷玉,我们也该按照礼法以免被抓住破绽。才儿的性子你也并非不知,有我陪他,他更是目中无人。这就是你想看见的?”
“夫人,我也并没料到世子竟然会如此狠心啊,”章文翰咬着字努力平静着心绪,“才儿如今被他所俘,也不是我想看见的。本来我想着,既然才儿这样喜欢那惠芷玉,直接上门提亲,逼得她们同意,哪怕事后世子再想护也没法插手。谁知道……他不仅立刻赶了过去,竟然还对才儿!”
说到这里,章文翰忽然住了嘴,闭紧嘴巴呼吸粗重,好半晌才慢慢放缓语气道:“的确也是我考虑不周,稍后我会去求见世子殿下,让他至少允许我们跟才儿见一面,多给他准备些东西,多叮嘱一些。”
“真没想到,世子居然对那个惠芷玉这么看重……都这么看重了,又为什么不把她收入王府?”杨妙心头堵着,但也换了话题,“一个民女,有什么可图的。喜欢就收,不喜欢就放着,像现在这样不上不下。若非有王妃殿下,指不定我和才儿就要被当场刺面流放了!”
“好了,少说点吧,”章文翰也拧眉制止她,“万一被人将闲话传到王府耳朵里,王妃殿下到底也是世子的亲娘,她难道还会向着我们?”
杨妙恼恨地咬了咬牙,再不言语。
沉默中马车入了章家,只见杨妙下车径直回她屋内。章文翰遥遥望着她背影叹气,向下仆打听了一下新来的先生在何处,便随着答复只身入了书房,推门便道:“世子要把我儿子带走了。”
极为年轻的先生正托着一本书,闻言翻了一页,道:“所以?”
“……”章文翰皱起眉,两步绕过长桌到他身前,一点也不顾仪礼伸手要去抓他衣襟,先生却先一步用书脊拍开他的手,章文翰只好站着恨声道:“你出的主意,说此番若能强逼惠芷玉嫁入我们家,无论是王妃之令抑或银钱问题,两难皆解。现在王妃之令未成,还赔出了更多银两,甚至还赔上了我的儿子,你道如何!”
“哦?”先生这才抬眼睨他,“你是说,即便是现在,你竟然还在担心得罪王妃,赔偿银两?”
他一句话噎得章文翰噤了声,只能咬咬牙道:“好吧,有宝山也不用担心这些,那我儿子呢!若世子对他稍有不满,我儿子,我妻子,都会被刺面流放,你又要怎么说!”
“把你所知一一道来。”先生终于合拢书本。
章文翰只能耐着气,将妻儿去惠宅逼亲,世子竟第一时间赶到逮捕了妻儿,官府审判之事详细道来。
先生听罢一颔首,道:“不用担心你的妻儿,世子此举虽明面牵制你,可也暴露了他的弱点。”
“他的弱点?”章文翰一经提点立刻通透,“惠芷玉!”
“不错。他即日便要走,你作为县令,是惠芷玉的最大威胁。他带走你儿子也只是为了保这惠芷玉,”先生说着嘲一句,“堂堂游世子,竟为了个女人如此殆精竭力。”
“我儿无事便好,”章文翰这才放下他一颗焦怒之心,转而伤怀起来,“也不知他这一去,又要何日才能归家了。”
先生略一扬眉:“能去京城见识,不是好事么。”
章文翰顿时转忧为喜,“你说得对,王妃王爷也不会任我儿整日被关在王府,说不定还会安排食宿念书,世子再如何也不能忤逆父母了吧。”
“与其想这些,不如抓紧时间去做事,否则空有宝山拿不到手里,才会出事。”先生又用书一拍他的肩膀,章文翰终于松下神经,甩甩袖子退去。
信王府内,夏瑶岑坐上软座,端起茶尝了一口,便面无表情地将热茶放在桌面:“重泡。”
侍女反复给她泡了十几次,这次她才终于能入口,尝了小半盏挥退其余侍女,只留了个明月,问:“今日官府之事你也见了,如何?”
明月行礼才回:“明月首次见世子殿下如此在公堂行事,逼压县令、扣留县令之子、威胁他们。听说章家提亲事的第一时间,世子殿下就召集人马赶了过去。他竟然对这惠芷玉如此上心。”
听着明月的回话,夏瑶岑垂眸望了望自己的指甲,伸展着瞧了几番,才问:“此事早在预料之中,不用再提。这章文翰,他竟然用如此手段来实行我的命令,你认为如何?”
摸不准王妃殿下的意图,明月沉吟片刻才谨慎地回答:“奴婢认为,章县令此举,有些莽撞。”
“莽撞?”夏瑶岑弯了弯唇角,忽地一摆手将茶盏拂落在地。陶瓷碎裂声咔嚓响起,热茶泼洒一地,明月赶紧去收拾残局,夏瑶岑才优雅着收回手来,接着道:“若他是个蠢材,就不堪大用。若他并非蠢材,动用如此高调之法,甚至不懂得保自己,那就更不堪一用。”
“殿下所言极是。”明月收好了碎瓷,重新立直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