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坐落于京城最华贵的地段之一,仅从丞相府外瞧,这红墙黑瓦金牌匾,都显得大气,更妄论简丞相赫赫有名,令人趋之若鹜。
京中无人不知简丞相有位宠爱的千金。知书达理、温和斯文;既懂琴棋书画之妙,也晓待人接物之仪。无论从身世、教养、品貌,皆无可指摘。
时值九月十七,秋景飒踏,简雁菡观院中老树叶泛黄,与母亲请示后出府。乘坐马车,随身侍女、侍卫作陪,前往京城城郊一赏枫林秋日风光。
马车内,她靠在舒适软垫闭目养神,侍女流珠轻声与她谈起近日京城要闻,“小姐,听闻信王世子近日回京了。”
“信王世子……”简雁菡缓缓睁开眼,思索一番,终于从参加宴会的记忆里翻出游万洲其人其貌。
犹记惊才绝艳,却不知收敛锋芒——又或者,不敢收敛锋芒。记忆里游万洲总是伴着信王游文斌左右,虽然懂礼又有才,却每次都会被信王三言两语架上台,为众人赋诗作画。
往好了说是展现才华,往坏了说,就是被人看了猴戏。只是确实是经世之才,总能将猴戏化为他的秀场,享众人赞叹与目光。
可惜……太顺从信王,才会被陛下逐出京三月,断他锋芒。从这一点上来说,太子做得就比他好上许多,既有才学名声,又懂适当藏拙,礼贤下士,收获的从来是赞誉,未曾有不佳流言。
流珠还在絮叨:“我还听说,三皇子近日在狩田礼上夺得头筹,猎了好大一头鹿,真是孔武有力。”
简雁菡沉默片刻,轻叹:“你说起这几位来,总是很有兴致。”
“毕竟他们都是小姐可能会嫁去的人,我当然要替小姐多打听些。”
“你呀,何时能改一改这爱凑热闹的脾性。”简雁菡笑着摇头,还是接了话:“爹娘他们更意属于太子殿下与世子殿下,至于其他皇子,可以暂且放下了。”
“那小姐你更意属谁?”流珠小声问。
“谁都无妨,世子殿下年轻惊才,太子殿下稳重持正,无论是谁,将来都会是社稷栋梁,都能使简家得好。”
“那要不然还是太子殿下?日后小姐还能做皇后呢。啊,不过太子殿下年龄上……”流珠说到此忽然讪讪笑着闭了嘴。
简雁菡无奈道:“少说两句,小心哪天祸从口出。”
主仆正闲谈间,忽然听闻车外几声行人惊呼。流珠顿时好奇心起,向小姐告了一礼,就掀开车帘一角去瞧。虽没随着行人惊呼出声,却也难得震惊得捂住了唇。
见她如此惊讶。简雁菡也被挑起些好奇,问:“发生了何事?”
“小,小姐……我们现在正路过,信王府。那个,奴婢不知道这个,要不您来看看?”流珠结巴着站起,将车帘完全卷起。
车外的阳光洒进来,她看周边路人皆抬头,于是也仰头向上看。
只见信王府的白墙青瓦上踩着一双金缕暗花皂靴,面容俊朗的小少年望向王府内院,织银长袍袍角被风吹起,披散的黑发飘扬,声音沉沉:“在爹心里,我究竟是儿子,还是一个替你长脸的工具?”
性子竟如此率直。简雁菡下意识去瞧他眉眼,此人一语后纵身而起,衣袂翻飞着落于另一边屋檐,倏而隐去。几个侍卫身影也跃上王府院墙,跟追而去。
好戏散去,捕捉到几声“信王世子”“胆大包天”“不同凡响”的说辞。侍女流珠重新将车帘卷下,对着小姐轻声道:“小姐,好像真的是世子殿下。没想到这世子一回来,跟换了个人似的。这,这完全能称得上一句不守礼法、不尊孝道了吧。”
简雁菡直到此刻才收回目光,垂眸望着自己的手帕。
太子、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甚至连之前的世子,都是她见惯了的模样,贵为丞相千金,她的夫婿也只会在这几位里择出,原本她认为,只要能为简家带来利益,谁都可。
不守礼法、不尊孝道。简雁菡沉默着,心头忽然缠上一丝疑惑。
信王世子聪慧,难道当真不知忤逆父母之命的后果?他定然知晓,那他又为何敢如此行事,甚至看起来似乎……毫无悔改之意。
这可与她所认识的世家子完全不同。如此莽撞不知规矩,如此恣意妄为。
简雁菡轻握手帕的双手不知何时揪紧了,她的心也跟着揪紧。她是丞相千金,是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闺秀,她要遵循简家礼法,要遵从父母之命。
可是游万洲那双明亮的眼睛一直挂在眼前,如同锋利的刀,刺得她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