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麋悄悄回头,透过石缝仔仔细细盯着来时岔路口的一截枯珊瑚。那东西极不起眼,却浇铸了一分冥骨碎屑,能够使用一次——当有真正的冥族靠近时,便会悄悄粉碎。
现在,那枯珊瑚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第十人,果然已经出现!
他来此处,必定是为了截走太岁,找到火麒麟。
这世上有那么多人觊觎利用着冥族血肉,一旦他发现竟有人不愿随波逐流,愿意靠近冥族,甚至能站在它们这些禁族的角度去理解它们……又怎会不对自己另眼相看?
他们近海城搜罗了大量冥族百年轶闻,听说……当年的冥二火麒麟,就曾因此而对人倾心以待。
孙麋心头微动,按住焦急的东方耀天和公玉秋,强撑着站起身,虚弱地说:“东方姑娘掉下去的路不通,这里我小时候下来过一次,我带你们从另一条去找她。”
东方耀天不疑有他,连忙扶住她,猩红双目感动:“你状态已如此不好,实在是……有劳了。”
“别这么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们走吧……”
…
孙麋的声音幽幽绕绕地离远了,妙诀也收回视线。
顺便,把尘尽拾捂着她嘴的手扒拉了下来。
两人四目相对,湿冷的地底一时静默。
妙诀觉得自己似乎应该问点什么,但舌尖上转了几个来回,最后也没有问出来——因为那样实在是很像在关心他。
妙诀捻了下腕间红绳,语气正常:“那你现在可以带我去找太岁了?”
尘尽拾意犹未尽地收回手,桃花眼眨了眨,然后偏头,“——这边。”
这底下的结构像是立体的溶洞,上下左右方向错杂,她随着尘尽拾往左上方的石道拐转,上一秒已经看不见太岁的微弱荧光,可下一秒它又出现在了更近的地方。
白衣下的灰烬如薄云萦绕在四周,妙诀看着那人平阔肩头在前方引路,仿佛对一切十分了解,心中更加奇怪。
“可是你怎么知道太岁需要血祭?”她不禁问。
尘尽拾半侧过脸,起伏的骨相被勾勒出明暗交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最后却只是笑盈盈地温馨开口:“当然是因为——”
“我祭过呀。”
妙诀沉默了一秒。
地底幽冷邪气四溢,都比不过他这身浑然天成的邪恶反派气息。
想想,这人在风雷雨神同时降罚的十重大印下全身而退,琅環仙使想必是死伤惨重。
——公然弑仙,都不止是犯禁琅環公约那么简单了,他相当于是把琅環仙庭按在地上踩,彻底闹大了。
妙诀实在忍不住,问他:“你到底怎么活下来的?”
尘尽拾停下脚步,眼底隐隐高兴起来。
还是关心他啊。
他悄悄用灰烬盖住后脊上被风雷烧灼的暗伤,不让血腥味透露出来,然后笑眯眯地说:“我能活下来,是因为你。”
妙诀诧异地抬头看他,见他眸色十分认真,可她根本不信——就那一把剑,即便是冥骨所造,又如何能逆转局势?
尘尽拾牵着她躲开支棱的石硾,掌心护在她发顶,“是真的。”
巨山落下的那一刻,冥骨归位,宛如天外来物,瞬间将十重大印的平衡从内打破。
他被无数困仙石压住的力量反而暴涨到了超乎寻常的程度。
尘尽拾眯起眼睛,仿佛能看见汹涌狂暴的灰烬与三股灵力强横地对撞,纷飞的灰烬化作无穷无尽的翎羽,一声沉寂百年的清啸划破长空。
当那双玄金羽翼张开的时刻,琅環终于知道了冥族第十究竟是什么。但那已经没有了意义。
昏天黑地之后,废墟上只剩他一道白衣身影。
三位真仙的下场比他记忆里要好看一些,而这一次,他也没有开膛破肚地结束战斗。
只因为眼前这个人一瞬间的心软。
尘尽拾看着妙诀,悄悄按着自己的肋骨。
他一路赶过来,其实很想问问……她这么心软,是不是能原谅他那十年不知情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