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人远了,他压低了声音,重复起内廷那晚他已经劝过一次的话:
“殿下,那事……一来,除先帝与殿下外,再无它例。再者,先帝驾崩突然,难料预后。目前所知也多是揣测,或许……或许,殿下不会那般严重,也说不定……”
说完,吴德元恍然意识到他似乎说得太多。
庇护之意已经明显,他刚想找补,才发现燕昭还是像刚才一样,有些失神地望着槅门某个方向。
似乎一个字都没听。
吴德元突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
“……下去吧。”
小楼彻底安静。
燕昭的确没听。现在,她全身都充斥着疲倦,甚至耳边都有些朦胧,还能听见白日里的闷雷声。依稀有好多人在她周围叽叽喳喳,但真正落进耳中的只有那一句。
有性命之忧。
那就不好了。
那就背道而驰了。
……留下。
留到……留到他病愈。
……不行。
吴德元说……说什么将养。还得再养养。
那……再多留几天。
留到……
留到她生辰。生辰快到了。过去的一年有些太累,她觉得她值得一个有礼物的生辰。
那就留到她生辰。
她再次下定决心,转身想往外走,回自己寝室,但推开的却是通往内间的槅门。
肢体已经不太听使唤,带着她向前走去。
向吴德元开门关门那一刹,她望见的那个缩在被子里的小小身影走去。
还抱着呢。她的枕头。
燕昭轻轻拽了拽,没拽动。手指塞进他和枕头之间,攥着的就换成了她的手。
很疲惫。过去的十日又……不记得几个时辰了,她几乎没有睡过。
哪怕累极陷入睡眠,也是浑浑噩噩的乱梦。
梦里,面前这个牵着她的手安睡的人一会活着,一会死了。一会眉眼明亮,一会只剩枯骨。
梦里她看见她的手,一会托着他的脸,一会从他喉咙上松开,他的尸身倒下,她无措地看着。
一种爱意与另一种爱意撕扯着,燕昭从未觉得有现在这么疲惫过。
疲惫得,她坐在小榻边上,忍不住就往下倒。忍不住就想把面前这个人抱进怀里,抱着他好好睡一觉。
脑海无数念头翻涌,告诉她不能放纵习惯滋长,告诉她书房还有堆积一日还没碰的公务,告诉她她连日未眠躁郁不安、难保不会又伤害他——
但从她在书房搁下笔追出来喊住阿洲的那一秒。
不对……
是从她想也不想地赶去东安茶馆找人的那一秒。
是从她哪怕只是留宿内廷几日,也要把他带去的那一秒。
还是她想要给他道歉的时候?
她明知道可以派他去调查徐宏进,却还是把视线从他身上收回来的时候,还是她料到危险来不及传唤侍卫,只身一人就冲上客栈二楼的时候,还是……
到底有多早,她的肢体就不听使唤了?
她太累了,她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