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骰子六面皆刻着金云纹,正是西域进贡的珍品。
“孤正与弟弟妹妹在此赏灯,倒是巧了。”
李承乾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温和,却掩不住眼底翻涌的暗潮。
李元昌眯起眼睛,肥厚的眼皮挤出两道细缝。
他先朝李泰微微颔首,又对着长乐公主行了个夸张的揖礼,最后目光落在苏策身上:“恕臣失礼!见过魏王殿下,公主殿下,这位是……”
话音未落,李元昌突然重重一拍脑门,腰间玉带随着动作发出清越的撞击声,像是玉磬轻叩。
他双目放光,指着苏策惊呼道:“莫不是那位设计国债的苏大人?早闻大人在户部以算筹推演战事,连弘文馆的老学究都赞不绝口!”
作为整日混迹京城酒肆茶楼的纨绔子弟,李元昌却格外关注朝堂动向。当听闻苏大人推行的新政成效显著,他便对这位传奇人物心生向往。
此刻亲眼得见,语气中满是倾慕,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仿佛见到了传说中的人物。
苏策正要谦逊回应,余光却瞥见李泰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指节泛白,青筋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李泰素来温润的面容此刻紧绷,下颌线绷得笔直,周身散发着压抑的气息。
再看他腰间新换的和田玉带,形制精美绝伦,金丝缠绕的纹路繁复华丽,镶嵌的明珠圆润硕大,在烛火下熠熠生辉——那玉带的规制,分明逾越了亲王之礼,透着一股僭越的张扬。
李元昌却浑然不觉气氛的微妙变化,早已迫不及待地扯着苏策的袖子往酒楼里拽,脸上堆满热情的笑容:“快些进来!我藏着二十年的桑落酒,正该与苏大人共饮!”
他掌心的汗透过蜀锦袖口渗出来,带着浓重的腥气,不知是因激动还是另有隐情。
二楼雅间内,浓烈的酒香扑面而来,混着龙涎香的馥郁,与汗味交织出一股令人微醺的气息。
十几名勋贵子弟随意地围坐在波斯地毯上,骰子在漆盒中欢快地滚动,笑骂声此起彼伏,琵琶声婉转悠扬,喧闹非凡。
满地狼藉中,苏策不经意间注意到墙角堆着几个空酒坛,坛口残留的酒渍呈诡异的紫色——那是只有宫中才有的葡萄酿,色泽艳丽,味道醇厚,寻常人家根本难以得见。
李元昌摇摇晃晃走过去,一脚踢翻盛满冰块的青铜冰鉴。
碎冰溅在尉迟宝琳绣着金线的靴面上,这位开国功臣之子握着骰子的手骤然收紧,犀角骰子在他掌心留下细密的汗渍。
他慌乱起身时撞倒了案上的银壶,酒水泼在波斯毯上洇出深色痕迹,却无人在意——众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门口的太子与魏王。
“臣。。。臣尉迟宝琳,见过太子殿下!”
尉迟宝琳余光瞥见李承乾阴沉的脸色,喉结动了动却终究没行礼。
他身后的侯守仁正用象牙梳反复整理鬓发,腰间新换的蹀躞带上缀着九块和田玉,在烛光下折射出温润的光。
当他看到苏策与李丽质并肩而坐,手中的象牙梳“啪”地折断,玉梳齿扎进掌心渗出点点血珠。
那抹血珠滴落在地毯上,竟与酒渍混作暗红的一团。
“殿下,这位是陈国公之子侯守仁。”
尉迟宝琳刻意拉长语调,眼角余光扫过侯守仁染血的衣襟,
“倒是这位苏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