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辘辘,一路向北。
自长安出发,越是靠近朔州,景致便越发苍凉。
繁华的亭台楼阁渐渐被黄土夯筑的坞堡和连绵的烽燧取代,空气中也多了几分凛冽的寒意和若有若无的肃杀之气。
队伍抵达朔州城时,已是半月之后。
朔州城墙高大,却难掩岁月侵蚀的斑驳,不少地方甚至有修补不善的痕迹。
城门口的几个卫兵,有的斜倚着斑驳的城垛打盹,有的甲叶歪斜,锈迹斑斑,手中长戟拄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与记忆中长安金吾卫那挺拔如松的身姿、顾盼间锐利如鹰的眼神,判若云泥。
城内街道还算宽阔,但行人稀少,商铺也多显萧条,与奏报中所言的“商贸重镇”颇有出入,显然前任都督的治理不力并非虚言。
“大人,这朔州城,看着……不怎么太平啊。”张虎策马靠近,眉头微皱。
方羽勒住马缰,环视四周,目光平静:“无妨,既来之,则安之。先安顿下来,再慢慢梳理。”
都督府邸还算齐整,显然是提前打扫过。商瑶带着家仆开始有条不紊地整理内务,她虽面有忧色,却始终保持着镇定,默默支持着方羽。
方羽则立刻召集了朔州的主要官吏和军中将校,了解情况。
听着堂下几位主官言辞闪烁、语焉不详的汇报,方羽不动声色,目光却扫过一名校尉腰间与其官职不符的华丽玉带,以及另一名仓曹官员额头细密的冷汗,心中已了然。
军备清单上的数字与府库的空虚对不上号,坊间流传的某豪强商队横行无忌,以及边境烽燧传递警报的频率……种种线索汇聚,朔州的糜烂程度,远超他的预想:军心涣散,粮饷不继,豪强坐大,外患频繁。
“看来,这第一把火,得先从整顿军务开始。”方羽心中暗忖。
但他还没来得及制定详细计划,麻烦就主动找上了门。
抵达朔州的第三天清晨,城头突然响起了急促的号角声!
“呜——呜——”
“敌袭!突厥人来了!”凄厉的喊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方羽正在签押公文,闻声立刻起身,抓起挂在墙上的横刀,快步冲出府门。
张虎早已备好战马,率领亲卫跟上。
城墙之上,已是一片混乱。守城的士兵慌乱地奔跑着,寻找自己的位置,不少人脸上带着惊恐。
方羽登上城楼,极目远眺,只见北面地平线上烟尘滚滚,黑压压一片骑兵正朝着朔州城疾驰而来,马蹄声如闷雷滚动,粗略估计,至少有三千骑!
“都督!”朔州都尉陈安满头大汗地跑过来,脸色苍白,“是突厥的黑狼部!他们……他们怎么突然打过来了!”
方羽目光如刀,扫过战场:“慌什么!各就各位,弓箭手准备!”他沉稳的声音压下了城头的慌乱,军心略定。
突厥骑兵如黑色的潮水般涌到城下约一箭之地,骤然勒马,动作整齐划一。
随即,千百名骑士怪叫着,如同草原上的狼群般绕城飞驰,马蹄敲打着冻土发出沉闷的轰鸣,伴随着杂乱却极具穿透力的呼哨声。
他们时而挽弓搭箭,将带着羽翎的箭矢射向城头,发出“嗖嗖”的破空锐响,虽不成阵列,却带着一股野蛮的挑衅意味,压迫感十足。
方羽仔细观察着敌军的动向。突厥人骑术精湛,行动迅捷,但这次的攻势透着古怪。
他们人数不少,却只是在外围游弋,对着城墙正面呐喊挑衅,火力并不集中,像是在……试探?
“不对劲。”方羽低语。他这些日子体质精神大幅提升,感知也敏锐了许多。他能感觉到城下突厥骑兵的喧嚣中,透着一股刻意的张扬,仿佛在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猛地转向城池两侧,目光扫过远处的地形。朔州城西侧有一片相对平缓的坡地,东侧则靠近一条干涸的河床,都是易于隐藏兵马的地方。
“声东击西?”一个念头瞬间闪过方羽的脑海。
这些突厥人,明面上在城北闹得欢,真正的杀招,恐怕在侧翼!他们想趁城内守军注意力被吸引时,从防御薄弱的侧面发动突袭,甚至可能想绕后切断补给或退路!
“大人,您看……”张虎也察觉到了不对。
“传令下去,”方羽当机立断,“城北守军,弓箭还击,但不必过于密集,做出勉力支撑的样子。陈都尉!”
“末将在!”陈安连忙应道。
“陈都尉,你熟悉西门外那条通往乱石坡的隐蔽小径,立刻带领本部五百步卒,利用城墙和晨雾的掩护,悄无声息地从西门潜出,绕至坡后设伏,务必做到人衔枚、马裹蹄,没有我的号令,不许暴露!”
“李副都尉,东门外那条干涸的河床是天然的掩体,你带三百弓弩手,携带所有强弓硬弩,借河岸掩护,潜伏至预定位置,同样隐蔽待命!”
“城内再留五百预备队,由张虎你亲自指挥,随时准备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