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最令人震动的是,伏碑岭的九重铁墙之内,竟传来阵阵钟鸣。每日正午,钟声响起,持续九下,仿佛某种仪式正在重启。有探子冒险潜入,带回一段模糊影像:铁墙中心,那块传说中的第一块碑,竟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缓缓浮现出文字??
>**“吾等签下此约,非因敬畏,实因恐惧。恐乱世无主,恐人心难测,恐彼此相食。故立神以为绳,束己亦束人。然绳终将腐,神终将朽,唯记忆不灭。后世若有觉醒者,请代我等,撕约,放火,重开天地。”**
署名是:**三百零七位初代碑侍**。
苏映雪读完碑文,久久不语。
姜璃问:“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们一直搞错了。”她苦笑,“第一块碑不是神写的,是我们自己写的。我们不是被骗了千年,是我们合谋骗了自己。我们害怕自由带来的混乱,所以造了个神来管束我们。可现在……我们终于敢面对那个问题了:如果没有神,我们还能好好活着吗?”
“你觉得呢?”姜璃望着她。
“我不知道。”苏映雪仰望天空,“但我想试试。”
春来得比往年早。冰雪消融,溪流复苏,青崖集外的山坡上,竟开出了星星点点的蒲公英花。孩子们奔跑其间,笑声清脆。小满坐在花丛中,教一只狐狸吹笛子。素娘在镇中学堂授课,讲到“选择”二字时,全班学生齐声复述,声震屋瓦。
某日清晨,苏映雪收到一封新信。信封上无名无址,只画了一朵蒲公英。
>“我是那个梦见推碑的禁军士兵。昨天,我站在城楼上,看见一个孩子饿得啃树皮。他母亲跪在神庙前哭求,priests却说‘心不诚,故神不佑’。我拔出枪,指着他们的头,说:‘再敢说一句这种话,我就让你们尝尝什么叫不诚。’
>我被关进了地牢。但我不后悔。因为我终于明白,真正的信仰,不是跪着求活,而是站着护人。
>姐姐,我还想问一个问题:当我们推倒了神,谁来决定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请你告诉我,别让我一个人想。”
苏映雪提笔,在信纸背面写道:
>“没有人能替你决定。善与恶,不是神写的律条,是你在深夜独自面对良心时,能否安然入睡。
>若你因护一人而违令,却心安,那便是善。
>若你因顺从万人而伤无辜,却不安,那便是恶。
>自由最难的,不是反抗,是承担。
>但请相信,你不是一个人在想。”
她将信折好,放入蒲公英瓶,交给路过的小满。
“送去南疆。”她说,“顺便告诉那边的孩子们,今年的花开得很好。”
小满点头,转身跑远。她的身影融入阳光,像一束穿破阴霾的光。
当晚,苏映雪再次登上悬崖。星空依旧浩瀚,银河如练。她取出所有信件,轻轻投入火堆。火焰升腾,字迹在高温中扭曲、消失,化作飞舞的灰烬,如同无数灵魂终于得以安息。
她闭上眼,听见风中有声音低语:
**“记得。”**
她笑了。
然后,她举起铁锤,对着虚空,轻轻敲了一下。
仿佛回应,远方伏碑岭上传来一声巨响??
第一块碑,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