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守殿人收到第二封信。仍是南极巨花纤维制成,但这一次,纸面上多了一滴干涸的血迹。他贴耳倾听,听到的不再是“归来吧”,而是三个颤抖的音节:
“救……我们……”
紧接着,一段影像自动投射在他面前的空气中:那是声波飞船上的情景。三百二十六个文明遗孤蜷缩在休眠舱内,多数尚在沉睡,但有几个已提前苏醒。他们形态各异,有的如光影凝聚,有的似雾气塑形,共同点是双眼皆盲??因为他们感知世界的方式从来不是视觉,而是听觉。
而现在,他们的脸上写满惊恐。
因为飞船内部,出现了不该存在的“寂静区”。
某些区域的声音凭空消失,连心跳声都被吞噬。更可怕的是,这些寂静像瘟疫一样蔓延,所到之处,遗孤们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继而消散??仿佛一旦失去声音的承载,他们便无法存在。
显然,“静默军团”不仅干扰了飞船航向,还在其内部植入了某种“消音装置”,专门针对依赖声场生存的生命体。
守殿人握紧了笛子。
他知道,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不是武力对抗,也不是意识形态之争,而是一场关于“存在方式”的终极较量:是否允许那些以声音为血肉的生命,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他再次召集回声学院的孩子们,但这回,他没再谈论神明或合唱。
他讲了一个故事。
“很久以前,有个小女孩,她天生失语,不会说话。村里人都说她是哑巴,是个怪物。她妈妈带她去看医生,试遍所有疗法,都没用。直到有一天,一位旅人路过,教她用手拍打水面,用脚踩踏落叶,用石头敲击树干。她学会了用节奏表达喜怒哀乐。后来,整个村子的人都开始模仿她的‘语言’,甚至连鸟儿也跟着节拍鸣叫。她终于被听见了,不是因为她说出了话,而是因为她创造了新的声音。”
孩子们静静听着。
守殿人看着他们,轻声问:“如果现在,有一群人,他们不像我们这样说话,而是用歌声思考,用回声做梦,他们会是怪物吗?”
一个小男孩举起手:“不是。他们只是……换了个频道。”
守殿人笑了。
那一夜,全球十万儿童再度合唱。但这次,他们不再重复同一个音,而是各自即兴创作,有的拍手,有的跺脚,有的敲击窗框、书本、水杯,甚至用自己的心跳打节拍。无数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混沌而生机勃勃的声之原野。
这股能量顺着地球磁场攀升,直达飞船所在轨道。
在那片死寂蔓延的舱室内,第一个遗孤睁开了眼睛。他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墙壁上,弹出一串微弱的颤音。
回应立刻到来??来自地球的亿万声音,穿透真空,涌入飞船。
他笑了。身体重新凝实。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寂静被驱散了。
守殿人站在山顶,望着东方渐白的天际。
他知道,这场守护不会结束。只要还有人害怕被听见,只要还有人拒绝倾听,就会有新的阴影滋生。
但他也明白,只要还有一个孩子愿意为陌生人唱歌,只要还有一阵风肯把哭声送往远方,那首最初的歌,就永远不会终止。
风又起了。
雪粒再度悬停空中,围绕晶体笛旋转,如同星辰环绕初心。
下一首歌,已经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