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立刻袭来。他的皮肤开始剥落,血液沸腾,五脏六腑仿佛被烈火炙烤。他看到童年孤儿院的面包房,闻到焦糖香气;看到父亲消失前的最后一句话:“别回来”;看到苏璃走进容器前回眸一笑……记忆如潮水倒灌,每一秒都在剥离他作为“人”的存在。
但他没有停下。
一步,两步,三步……
他在燃烧中前行。
终于抵达终点。第三组神经束比前两处更加粗大,缠绕着黑色丝线,像是被污染的血脉。他举起短剑,最后一次割掌,鲜血滴落。
甲壳开启。
他深吸一口气,将整把剑刺入神经束中心。
“**不??!!**”
根巢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啸,核心剧烈膨胀,继而塌缩,如同恒星熄灭前的最后闪光。光芒吞噬一切,林小树感觉自己被撕碎又重组,意识飘向无尽虚空。
不知过了多久,光明退去。
他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浑身湿透,像是刚从水中捞出。光桥已消失,苏璃跪坐在不远处,身体近乎透明,只剩下轮廓散发着微弱绿光。
“成功了……?”他艰难开口。
她微笑,那笑容纯净如初雪。“母菇死了。根巢不会再苏醒。七天后的破茧……永远不会到来。”
林小树想笑,却咳出一口带荧光的血沫。“那……我们能走了吗?”
苏璃轻轻摇头。“根巢虽灭,但共生不可逆。我的身体已经成了系统的一部分。若强行脱离,整个地下城生态会瞬间崩溃,引发连锁反应,地表也将受到波及。”
“所以你必须留下?”
“是的。”她伸出手,指尖触碰他的脸颊,温暖依旧,“但你可以走。吊桥断裂只是假象,真正的出口就在东侧岩壁之后。我会为你打开它。”
“我不走。”他说得极轻,却坚定无比。
“你必须走。”她眼中泛起泪光,“你是守望者,不是殉道者。你需要把真相带出去,告诉那些还在封锁洞口、假装末日不存在的人:我们曾如何选择,又为何牺牲。”
“可我已经写下了遗言。”他苦笑,“我把一切都封在瓶子里,准备让它漂流到地表。”
“那就再写一遍。”她轻声说,“这次,写下希望。”
林小树怔住。
许久,他缓缓坐起,取出笔记本。纸张已被汗水浸湿,墨迹晕染,但他仍一笔一划写下:
**“最终日。根巢已毁。苏璃选择永驻黑暗,守护寂静。我不是英雄,我只是记得她名字的人。若你读到此信,请相信:有些火种不必燎原,也能照亮长夜;有些人从未走出地底,却比任何人都更接近光明。请不要忘记我们。请继续行走于阳光之下,替我们感受春风,聆听鸟鸣,拥抱所爱之人。这就是最好的纪念。”**
写完,他撕下这页,连同之前的蜡封小瓶一起,交给苏璃。
她接过,轻轻吻了一下纸页,然后将它放入胸前晶核之中。“我会让它活着,直到某一天,浮出水面。”
随后,她站起身,抬手一挥。东侧岩壁轰然裂开,露出一条狭窄通道,尽头隐约可见微弱天光。
“走吧。”她说,“外面……下雨了吗?”
林小树望着她,泪水滑落。“等我回来告诉你。”
他转身走入通道,脚步沉重却坚决。身后,岩壁缓缓闭合,最后一丝光影消失前,他听见她哼起了那首歌:
“……风吹过阶梯,带走了名字,留下了影子……”
通道尽头,是一片废墟般的洞窟,坍塌的支架、锈蚀的矿车,还有几具早已风化的探险队遗骸。他花了整整三天,靠着残存的标记和记忆,穿越错综复杂的支道,终于爬出地表。
暴雨倾盆而下。
他仰起脸,任雨水冲刷满身污秽与伤痕。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远处村庄炊烟袅袅,孩童在泥泞中追逐嬉笑。
他活着回来了。
三个月后,一本名为《地下城纪事》的手稿出现在考古学会门前。无人知晓作者是谁,也无人能验证其真实性。但它被悄悄传阅,在禁书角落生根发芽。
而在某座偏远小镇的图书馆里,一个女孩捡到了一只玻璃小瓶,里面藏着一页泛黄的纸。她展开阅读,轻声念道:
“……请继续行走于阳光之下,替我们感受春风,聆听鸟鸣,拥抱所爱之人……”
窗外,第一朵春花悄然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