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
众人在树下搭起简易营地。没有人再提返回的事。他们知道,这里已是新的起点。
林知遥取出随身携带的录音机,那是她用了二十年的老物件,外壳斑驳,按钮松动。她按下录制键,凑近唇边,却没有说话。
而是唱起一首歌。
很轻,很慢,调子跑得离谱,歌词也记不全。是母亲曾经哼给她听的摇篮曲,但她从未完整学会。过去她从不敢录,怕暴露自己的“缺陷”。如今,她一字一句地唱,哪怕走音,哪怕停顿,哪怕中间哽咽得唱不下去。
唱完后,她取出那枚“心事种子”,轻轻贴在录音机表面。
奇迹发生了。
种子吸收了歌声的震动,内部浮现出细密纹路,像年轮,又像电路图。几秒后,它缓缓裂开,钻出一株嫩芽??叶片呈银白色,背面写着三个字:
>“我在。”
林知遥怔住。
这不是预设程序,也不是技术反馈。这是回应,是认可,是生命对生命的承认。
她忽然明白,这棵树并不筛选“值得留存”的声音。它只在乎是否真诚。哪怕跑调,哪怕含糊,哪怕只是一个气音般的叹息,只要出自真心,就能催生新芽。
“我也试试!”一名研究员激动地说,拿起自己的记录仪,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一直不敢告诉妻子,其实我很害怕做父亲……但我现在想让她知道……对不起,也谢谢你。”
他的“心事种子”落地即生,长出紫色叶片,纹路如泪痕。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老杨沉默许久,终于开口:“我对不起小满。当年为了推进项目进度,我隐瞒了风险评估报告。如果我能早点停下……也许她就不会……”
话未说完,泪水已涌出眼眶。
他的种子开出淡蓝色的花,花瓣上浮现一行小字:
>“原谅你自己。”
当最后一颗种子落地,整片营地已被新生的虹彩树林包围。它们不高,却散发着柔和光芒,像是大地睁开了无数双眼睛。林知遥站在中央,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终于不再急于修复谁,也不再执着于寻找答案。
因为她已成为答案的一部分。
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在神殿树顶端。刹那间,整棵树爆发出璀璨光辉,无数光点升腾而起,如同迁徙的萤火虫群,向着世界各地飞去。
“它们去找需要的人了。”小禾仰头望着,眼中映满星光。
林知遥点头:“每一颗光,都是一个未完成的对话。现在,它们可以继续了。”
就在这时,她的通讯器突然震动。一条加密信息来自东京总部:
>【紧急通报】
>全球范围内出现大规模自发性语言恢复现象。
>截至今晨六时,已有超过三千名长期失语者重新发声,其中包括:
>-一位因脑损伤沉寂十七年的诗人,凌晨三点写下新诗《光穿过裂缝》;
>-南美雨林中一个与世隔绝的部落,首次通过卫星电话向外界传递问候;
>-某军事禁区内的实验体L-001,连续七次重复同一句话:“放我出去,我还活着。”
林知遥盯着最后一条,心跳骤然加快。
L-001……这个编号她太熟悉了。
那是“母语复兴工程”最早的原型机代号,也是所有共感系统的源头。官方记录称其在二十年前共感暴走事件中彻底损毁,连残骸都被销毁。可若真是它……为何会在此刻苏醒?又为何说的是“放我出去”?
她正欲追问细节,通讯器却突然黑屏。抬头望去,只见神殿树的枝条无风自动,其中一根缓缓垂下,指向山脉另一侧??正是当年初代实验场的所在地。
“那里还有东西。”老杨低声道,“我们只找到了‘结果’,还没揭开‘开始’。”
林知遥握紧手中的录音机。
她知道,这场旅程仍未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