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开酒塞,用手轻轻一拍,以真气逼出酒水入盏,什么酒花酒香都是其次,他的天霜寒气凝在酒中,缕缕冰雾游飘在竹盏边缘,大有艺术美感。
石青璇接过一杯,眼中倒映着酒色冰烟:
“难怪黄河帮的酒国高人论杯论不过你,这样的酒水,叫人有点不舍得喝下去。”
周奕一本正经地解释:
“竹根自带三分清苦,七分幽凉,正可化解郫筒酒里那缕‘春泥裹新笋’的浊香。你往杯中看,这竹盏底积着琥珀色酒痕,每一次酒水晃动都显得隐隐绰绰,像是高明剑客难以捕捉的剑意。”
“故而,以此杯饮郫筒,酒未入喉,便得清香。吞入肚腹,又增豪气。”
他说得天花乱坠,石青璇把酒喝下品味一番后,感触最大的还是那股冰凉感。
其余嘛,也没那么神奇
她会心一笑,眼神中闪着智慧,语调中却有几分戳穿事实的调侃:
“大都督的厉害之处在于,分明是普通味道但受了你的暗示,便觉得好像有些别样滋味。嗯,这就是你所说的意趣吧。”
周奕笑了笑,这纯粹是他瞎编的,哪能改变什么酒味。
不过被戳穿,他亦很坦然。
“人生在世,怎能少了意趣。若无此物,石姑娘便没心思在幽林小筑中隐居了。”
石青璇本想回话,打岷西村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接着便是一名妇人的斥喝声。
又撞上贼人了?
心中这般想时,眼前出现一名背着鱼篓鱼竿,骑乘快马的黑衣精瘦汉子。
后方那妇人踩着轻功追赶,操着巴蜀口音喊道:
“贺强,你给劳资滚回来!”
那汉子头也不回,催马更急,一溜烟从两人旁边冲出。
竟是个不着家的垂纶客。
周奕朝那对夫妇示意,对石青璇道:“这也是人生意趣。”
“大都督追逐隋鹿,争霸天下,那你的意趣是否和那些帝王一样?”
少女睫毛轻颤,如同蝶翼掠过思维的湖面,荡开细微涟漪。视线凝在周奕脸上,十分专注。
“不错,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周奕面带严肃:“这不好吗?”
“也很好,不过你须得做些改变,帝王俱是孤家寡人,无论表面多么亲近,总会让人产生距离感,你现在这般,说是峨眉山上的剑侠旁人会更信服。”
周奕摇头:“我与他们不一样,因为我不需要猜忌。”
石青璇瞧见,他脸上装出来的严肃之色消了下去。
“说句心里话,其实我并不恋权,更怕麻烦。只是有些事我看不下去,念头不通达,所以才去逐什么隋鹿,这天下要是都和巴蜀一般安逸,我早躲在道观练功去了。”
石青璇没想到他有这般心声,却不像是哄骗人的。
“大都督若真是这般想的,那便是真正的天师。”
周奕没答话,她又好奇追问:“你真的很怕麻烦?”
“当然,不过也要分什么麻烦。”
“怎么分?”
“譬如这次巴蜀的麻烦事极多,本叫人生厌,但遇见石姑娘,有机会同游峨眉,指点烟岚,巴蜀的麻烦就算不上什么了。”
石青璇眉眼一弯,轻盈笑道:
“在哄骗人方面,古之帝王与大都督相去甚远,嗯,那是拍马也赶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