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林远舟,眼里有某种陈默从未见过的东西:“你现在累了,可以歇会儿。家里门,一直开着。”
陈默静静听着,忽然掏出随身携带的“倾听角”,轻轻放在桌上。“叔叔,我能录一段话吗?不是系统语音,是我自己想说的。”
父亲点点头。
陈默清了清嗓子,声音平稳而清晰:“林叔,我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过‘创伤代际传递’这个词。意思是,一个人受过的伤,如果不处理,就会悄悄传给下一代。您和林哥之间的沉默,不是不爱,是伤太深,深到连靠近都会疼。”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但今天我看到,您为我准备了筷子,您记得年轻人爱吃韭菜盒子,您愿意听一个陌生人讲心里话。这些细节说明,您一直在学着表达爱,哪怕笨拙。”
饭桌一片安静。母亲擦着眼角,父亲垂下眼,手指微微颤抖。
“所以我想告诉您,”陈默看着他,“您不必完美,也不必坚强。您可以难过,可以不懂,可以问‘我该怎么做’。只要您愿意听,就已经是最好的父亲了。”
父亲没有回应,只是缓缓站起身,走进厨房。几分钟后,他端出一碗热汤面,轻轻放在陈默面前。
“你身子弱,多吃点热的。”
那一晚,三人聊到深夜。没有刻意的和解仪式,没有痛哭流涕的忏悔,只有琐碎的回忆、偶尔的沉默、以及一次次欲言又止后的重新开口。临走前,林父悄悄塞给陈默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东城区某康复中心。
“你要是想站起来了,那里有个老医生,专治神经损伤。他救过很多不可能站起来的人。”
陈默捏着纸条,点了点头。
回程路上,林远舟靠在副驾闭目养神。陈默望着窗外流动的灯火,忽然说:“你知道吗?‘倾听角’最新数据显示,全国有超过两万名用户,在使用后首次向父母说出‘我爱你’三个字。其中年龄最大的是一位82岁的老兵,他在录音里说:‘爹,娘,我打完仗回来了,你们还在等我吗?’”
林远舟睁开眼,望着漆黑的夜空。“有时候我在想,我们做的到底是不是科技公司。后来明白了,我们是在帮人找回那些被时间吞掉的话。”
几天后,陈默独自前往那个康复中心。医生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戴着眼镜,说话慢条斯理。“你的情况特殊,脊椎神经部分受损,现代医学认为恢复行走概率低于15%。但我见过更难的病例。”
他指着墙上一幅X光片:“这个人瘫痪八年,最后靠着每天两小时电刺激+心理暗示训练,三个月内能拄拐走路。关键是??他相信自己能好。”
陈默笑了:“我一直相信,只是最近才学会把信念交给身体。”
治疗开始后,痛苦超乎想象。电流穿透肌肉时像无数根针在扎,每一次被动抬腿都伴随着剧痛。但他咬牙坚持,每天记录心率、肌电反应、情绪波动,甚至将数据同步接入“星辰版”算法,反向优化情感共振模型。
一个月后,他第一次在支撑架辅助下,独立站立了十七秒。
那天晚上,“倾听角”全球推送的午夜语音换成了新的内容:
>“今天我站起来了,虽然只有十七秒,但大地是真的。谢谢你们,一直相信渺小也能撼动命运。”
这条语音被转发超过百万次,评论区涌进无数残障人士的留言:
>“我也想去试试。”
>“原来不是我不够努力,是我忘了有人愿意听我说累。”
>“你站着的样子,让我觉得自己也可以不跪着活。”
与此同时,“心灵桥”案进入司法程序。徐婉如被判有期徒刑七年,她在最后陈述中说:“我确实试图操控人心,因为我曾被这个世界彻底无视。但我错了,真正的共情不是控制,是放手让对方成为自己。”
判决当天,陈默收到一封手写信,来自她在狱中的牢房:
>“你说得对,声音不该被垄断。我在监区组织了一个‘倾听小组’,每周和其他女囚分享故事。有人说她杀了家暴丈夫,有人说她拐卖儿童只为给弟弟凑医药费。她们都不求原谅,只求有人肯听完她们为什么这么做。
>也许有一天,我也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倾听者。”
陈默回信只写了一句:“当你开始愿意听别人说话,你就已经自由了。”
春天来临前,“心语科技”发布“归音计划”??联合全国三百所高校,在校园设立“匿名倾诉亭”,配备升级版“倾听角”,并承诺所有数据永不商业化。第一批试点学校中,就有当年跳楼女生所在的中学。
开学第一天,亭内收到第一条录音:
>“我又梦到那天的楼顶了。但现在我不怕了。因为我知道,只要我想说话,就一定有人愿意听。哪怕那个人不在身边,声音也会穿过风,落到我心里。”
陈默听完这条录音,推着轮椅来到公司天台。远处,第一缕春光照在结冰的湖面上,裂开一道道细纹,像大地苏醒时的呼吸。
他打开手机,给父亲发了条语音:
“爸,我今天走了五十步。不用扶,也不用轮椅。可能还要很久才能正常走路,但我想让你知道,你的儿子,正在回来的路上。”
发送成功后,他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融雪气息的空气。
这个世界依然充满误解、伤害与沉默,但总有人在努力发出声音,也总有人,在黑暗中竖起耳朵,等着听见那一声微弱的“我还活着”。
而这就是一切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