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众人围坐一圈,决定启动“百灵计划”??以吴百灵的名字命名,目标是在全国五十个偏远教学点复制“声音角落”,并培训当地教师掌握非语言表达引导技术。预算不足十万,设备靠捐赠,人力全凭志愿。
“我们不申请政府项目。”许风吟说,“一旦变成指标考核,就会失去本来的意义。”
“那就更难了。”赵医生提醒,“尤其是聋哑儿童集中的地区,沟通成本极高。”
“所以需要懂手语的人。”杨兰妹突然开口,“我们县有个退休的特教老师,姓李,她教了三十年聋童,去年中风,右半身不能动,但嘴还能说,耳朵也没问题。她一直想做点事,就是没人找她。”
许风吟眼睛亮了。“联系她,明天就去。”
第二天清晨,他们驱车前往邛崃山区。山路崎岖,车行两小时才抵达一座低矮的土屋。李老师坐在门前藤椅上晒太阳,左手颤巍巍捏着一块橡皮泥,正在捏一只歪歪扭扭的小鸟。
听说来意后,她沉默许久,忽然用尚灵活的右手比出一串手语。杨兰妹看得懂,翻译道:“她说,很多聋孩子以为自己是哑巴,其实不是。他们的声音藏在眼睛里、手指尖、心跳中。只要有人愿意‘看’,就能听见。”
许风吟当即拿出录音笔,请她示范如何用手语引导孩子表达情绪。老人缓缓抬起双手,在空中划出弧线,如同牵引无形的丝线:
>“愤怒是什么?是拳头,是火焰,是你想砸碎却不敢碰的东西。”
>“快乐呢?是蝴蝶飞过草地,是冰棍融化在舌尖,是有人对你笑。”
>“害怕……害怕是黑暗里的影子,但它不怕光。只要你伸出手,它就会缩回去。”
她的动作缓慢却有力,每一个手势都像在雕刻空气。许风吟全程录像,并同步录入笔记。临别时,李老师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用沙哑的声音说:“带我去吧。轮椅也能走山路。”
回到工作室第三天,《回声档案》试读本终于印好。封面是那盏油灯的炭笔画,标题下方加了一行小字:“献给所有曾以为自己无声的人”。
许风吟寄出了第一批三十本。收件人包括内蒙古其木格老师、甘肃云坪教学点现任校长、北京那位心理学家,还有他父亲。
一周后,父亲打来电话。背景音是锅铲翻炒的声音。
“书收到了。”他说,“昨晚我和老战友吃饭,带去了两本。他们听了雪原‘声音祭’的事,都说现在部队搞思想工作,也该学学这个。”
许风吟怔住。“您……真这么说了?”
“嗯。”顿了顿,“你妈要是活着,一定会骄傲。”
挂电话前,父亲补了一句:“下次寄点新的来,居委会活动中心想办个读书角。”
希望像苔藓,在裂缝中悄然蔓延。
四月,第一支“百灵行动队”成行。成员七人:许风吟、赵医生、张老师、杨兰妹、两名师范实习生,以及坐着电动轮椅的李老师。目的地是云南怒江傈僳族聚居区的一所九年一贯制学校,全校一百零三人,其中二十七名为听力障碍学生。
抵达当天正逢暴雨,山体滑坡阻断主路,他们徒步六公里才到校。迎接他们的是校长阿普,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操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我们这里穷,但孩子的心不穷。你们要是能把‘说话’变成‘被听见’,比捐十台电脑都有用。”
第一天开展活动时,难题立刻浮现。多数聋童对手语不熟练,健听孩子则习惯性忽视他们。课堂上,一名男孩试图用手语表达“我想养狗”,却被旁边同学哄笑:“猴子跳舞!”
李老师当场拍桌而起,轮椅撞得地面咚响。她一字一句吼道:“谁再笑,就去操场罚抄一百遍《尊重》!”
全场寂静。
她转向那个男孩,慢慢打出一串手语:“你说得很好。狗会陪你睡觉,对不对?它不会嫌你听不见,反而会用鼻子碰你,告诉你‘我在’。”
男孩瞪大眼睛,泪水滚落。他颤抖着手回应:“老师……第一次有人说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