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前往魔都考察康恒环境还早着呢,陈贵良倒是先跟远洋地产老总李铭先吃了个饭。
陈贵良买的那栋别墅之所以贵,除了面积超大之外,还特么的三面临湖。模样跟个半岛似的,别墅就建在半岛中央,周围一圈直至湖。。。
编号一百七十二,暴雨初歇。内容:天光微明,雨丝如织,昨夜倾盆的暴雨将山间雾气洗得通透,空气中浮动着泥土与青草混合的湿润气息。泸水特教学校操场上残留的积水倒映着灰白的天空,像一面破碎又重生的镜子。岩温踩着湿滑的石板路走向教室,肩上搭着一条刚晒干的毛巾??那是娜?昨天悄悄塞进他包里的,边缘歪歪扭扭绣着一朵紫色小花,针脚笨拙却认真。他没说话,只是轻轻折好收进了内袋。
昨夜那场露天说明会持续到凌晨一点,村民们陆续散去,但仍有十几户人家留在校舍走廊打地铺,生怕错过第二天的评估登记。许风吟和赵医生彻夜未眠,为孩子们做初步筛查。有个五岁男孩,脑瘫后遗症导致肢体僵硬、发音困难,母亲抱着他蹲在墙角哭了一整晚:“他们说他是‘废人’,可我知道他会笑,会认人,会心疼我。”许风吟当场决定启动紧急干预流程,并向李老师申请调拨流动支援车提前出发。
清晨六点,杨兰妹已在校门口支起临时登记台,手里攥着一叠新印制的《家庭知情同意书》。她的眼睛浮肿,显然也没睡好,但动作利落得像台精密仪器。张老师带着两名志愿者挨个测量孩子身高体重,录入基本信息时,发现其中三分之一从未接受过正规医学评估,更别说心理或语言干预。“这些数据不该存在档案柜里,”她低声对赵医生说,“它们应该变成控诉书。”
岩温推开东侧教室门时,娜?已经坐在老位置,面前摊开那幅《黑暗中的手》,指尖正沿着那只伸出的小手缓缓描摹。见他进来,她抬眼看了他一眼,迅速低下头,却又把蜡笔往他方向推了半寸。岩温坐下,从包里取出一套新的触觉情绪卡??绒布底衬上缝着不同材质的小块:砂纸代表烦躁,丝绸象征安宁,毛线是思念,塑料片模拟冷漠。这是他昨晚熬夜做的,针脚粗糙,边角还有线头外露。
“今天我们试试用‘感觉’说话。”他用手语比划,同时将一张砂纸轻轻贴在自己脸颊上,皱眉示意不适。娜?盯着看了许久,忽然伸手拿起那块毛线布,迟疑地按在胸口,然后望向他。
岩温笑了,点头:“你想说……你想妈妈了?”
她的眼眶瞬间红了,飞快垂下头,却没收回手。
这一刻,教室外传来脚步声,许风吟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神情复杂。岩温起身迎上去,接过一看,是匿名信孩子的调查结果:名叫**岩拉**,十三岁,傈僳族,家住怒江上游一个只有十七户人家的寨子,因出生时难产缺氧导致语言中枢受损,现就读于乡镇初中普通班,无任何辅助教学资源。班主任批语写着:“基本无法沟通,建议随班混读。”
“我已经联系了村小校长,”许风吟声音低沉,“他们答应让出一间空教室作为临时干预点。流动支援队下周就出发,但我希望你去。”
岩温怔住:“我?”
“你是听障者,懂手语,又能共情非语言表达。”许风吟直视着他,“更重要的是,你曾走过同样的路。他知道有人真正‘听得见’他之前,不会相信这个世界还有出口。”
岩温低头看着手中那块毛线布,仿佛还能感受到娜?刚才按下的温度。良久,他点头:“我去。但我有个条件??带娜?一起去。”
许风吟眯起眼:“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她还没完成系统脱敏训练,外出环境不可控,万一受刺激退行……”
“正因为她经历过封闭,才最能理解另一个沉默的灵魂。”岩温打断他,“而且,她不是负担。她是光。”
许风吟沉默片刻,终于颔首:“可以试一次。但必须全程监护,应急预案要细化到每十分钟的状态记录。”
当天下午,团队召开紧急筹备会。杨兰妹立刻着手协调车辆与住宿,赵医生制定双人心理支持方案,张老师为岩拉设计预适应课程包。而岩温则开始教娜?使用便携式情绪卡片,练习在陌生环境中表达需求。第一天,她只能通过指物来回应;第二天,她学会了用颜色卡表示“害怕”“想回家”;第三天,她主动画了一幅新画:两棵树并立山巅,树根缠绕,枝叶伸向同一片星空。
“这是你和我?”岩温问。
她摇头,指着远处黑板上的地图,手指落在泸水与怒江交汇处,再指向画中那棵稍矮的树。
“是你和岩拉。”他轻声道。
她点头,眼里有某种坚定的东西在生长。
出发前夜,暴雨再度降临。狂风拍打着窗户,像是要把整个山谷掀翻。许风吟独自坐在办公室整理资料,桌角放着吴老师的旧录音笔??那位已故特教先驱曾在二十年前留下一句遗言:“教育的本质,不是矫正缺陷,而是重建尊严。”如今这支笔成了项目的图腾,每次重要决策前,许风吟都会按下播放键,听那一句沙哑却有力的声音回荡在寂静中。
手机震动,李老师来电:“督导组会议开了六小时,你的公开信引发激烈争论。最终达成三项决议:一是试点建立西南片区特殊教育流动支援网络;二是将‘百灵计划’纳入省级融合教育示范工程;三是……允许你们在大会上增设一个实地连线环节,直播偏远地区干预现场。”
许风吟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他们终于愿意‘看见’了。”
“但他们也设了条件。”李老师语气转冷,“必须确保直播画面积极可控,不能出现失控场面,否则取消资格。”
许风吟冷笑:“所以我们得表演一场完美救赎?可真实从来不是完美的。”
挂断电话后,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被雨水冲刷的教学楼。突然,一道微弱的手电光在操场尽头闪动。他披衣出门,走近才发现是娜?和岩温坐在雨棚下,两人共撑一把伞,面前摆着一台小型投影仪,正在反复播放一段视频??那是排练时录制的集体叙事剧片段,当音乐振动传到地面,孩子们同步抬手那一刻,镜头捕捉到了娜?眼角滑落的一滴泪。
“你在看这个?”许风吟蹲下身。
岩温点头:“我们在模拟直播场景。如果大会当天能实时传输这里的画面,让所有人看到娜?的手势、岩拉的表情、大山里的教室……是不是比PPT更有力量?”
“风险很大。”许风吟提醒,“信号不稳定,孩子情绪也可能波动。”
“可正因为不确定,才真实。”岩温目光坚定,“我们不是演给他们看,是活给他们看。”
许风吟久久未语,最终伸手按下了播放键的暂停。雨声填满了沉默。
“那就这么定了。”他说,“直播主题叫《听见沉默》。”
三天后,越野车驶出泸水,沿着蜿蜒山路向怒江深处进发。道路泥泞,一侧是峭壁,另一侧是深谷,车轮几次打滑,惊得同行的志愿者脸色发白。娜?全程紧紧抱着她的图画册,中途呕吐两次,但始终没有哭闹。每当车辆颠簸剧烈,她就会伸手握住岩温的手腕,指尖微微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