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对方似乎也不是什么笨蛋,梦里的自己刚开始使用反转术式,就被逮了个正着。
对方扔掉了游戏手柄,以猎豹似的敏捷和狮子般的巨力把他压在地上,并且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虽然看不清脸,却并不让人怀疑他王子般的高傲。
“你作弊了,我要惩罚你。”对方这么说着,一只手捏住了五条悟的下巴,慢慢地接近。
年幼的五条悟瞳孔地震,对方坐在他身上要做什么?这种奇怪的展开——是他一个小孩子该看的吗?
然而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梦里的自己先是一愣,然后撇过了头,显然很了解对方,看似暧昧,实际上没有暗示的意思。
他听到自己说道,“得了,从我身上下来,别学你那个霸道总裁电视剧了——”
“喂!别扯我衣服!”
五条悟还没做完这个神奇的梦,就被热醒了,他眼神茫然地看着周围的场景,阿诺德不知道跑哪去了,只有躺在他对面沙发上的果戈里睁开眼,与他面面相觑,一时间,气氛陷入了凝滞。
“……”五条悟第一反应是挪开目光,但是转而想到,他才是先来的,凭什么是他先转移视线?
于是五条悟就莫名其妙地跟果戈里对视了半天,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之间十分尴尬。
果戈里脑子里都是浆糊,他懵着脸,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果戈里还隐约保留着“鬼魂先生”的记忆,但是他主观上不认为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毕竟人在即将冻死的时候,总是很容易出现幻觉。
果戈里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非常思念自己的鬼魂朋友,对方就如同他贫瘠生活中的一束光,为他黑暗的世界带来了太阳的光亮。
那句有关“自由”的回答,他至死都没办法忘记,当他濒死的时候,那种骨子里的思念才如洪水般爆发出来,他也是才知道,原来他心里如此怀念着那个自由的鬼魂朋友。
即使对方不告而别,果戈里也忍不住为对方找借口,也许对方只是有急事呢?鬼魂先生看起来十多岁的年龄,几乎是果戈里年岁的两倍了。
因此果戈里可以合情合理地提出一个可能的猜想,他的鬼魂朋友或许也碰见过除他以外的能看见鬼魂的人,没准儿对方只是回去探望其他的朋友了。
但是这么些年过去,果戈里再也没办法糊弄自己了。
于是,“鬼魂先生已经消散了”这种想法出现在他心底,他知道鬼魂也可以死去。
这种可能反而让他更能接受,他实在接受不了自己被抛弃的事实,因而控制不住地找理由,试图说服自己。
在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即将死亡、化作世间的一抹孤魂的时候,他竟然还有种诡异的庆幸和雀跃。
尽管他不知道自己死后是否会像鬼魂先生那样保持神志,但他们的确有可能在魂灵的世界再度相逢,这个事实已经足以让他释怀。
于是,他如释重负地朝着死亡张开双臂,想要拥抱死神冰冷的镰刀。
亲爱的鬼魂先生,您去了哪里呢?果戈里心想,我是如此的思念您,但是您呢?
您可曾有一分一秒,挂念着您忠诚的人类朋友?
各种复杂的思绪混合在一起,酝酿出一种更加深刻的情感。
我真希望,您也能像我思念您一样,时刻记挂着我。
果戈里意识有些混沌,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被裹在被子里,几乎连动弹都困难。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寒冷的雪地里,自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心中呼唤着他的鬼魂朋友,倒是出现了迷惑人心的幻觉。
现在果戈里在一个他从前想也不敢想的典雅而精致的木屋里醒来,他侧过头看着噼里啪啦燃烧着的壁炉,心想,他这是在哪儿?莫非有好心的贵族老爷救了他?
那可真是他人生中的第二大奇迹了,第一大奇迹是遇见了他的鬼魂朋友。
他的心情毫无波动,突然,他注意到了对面的沙发上还躺着一个睡得歪七扭八、身上严严实实地盖着一床厚毯子的白发同龄人,对方的姿态十分放松随意,可以看出这座木屋就是对方的地盘。
正当果戈里开始猜测着对方身份,并考虑应该叫对方少爷还是老爷的时候,五条悟猛的睁开了眼,把小臂从热烘烘的毯子里伸出来放在额头上,一脚踢开了毯子,五条悟的脸被闷得发红,看得出来他是被活生生热醒的。
果戈里的存在感很低,他静静地打量着五条悟这个出身优越的少爷,心中一边毫无波动地道歉——因为他不准备报答救了他的贵族老爷的恩情,一边策划着如何才能从这里逃出去,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新的桎梏了。
他很清楚贵族老爷们的德性:他们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养尊处优的老爷们有时会把快冻死的人捡回来,付出一点微不可见的东西,就能得到一名诚惶诚恐的奴隶。
他不愿再戴上新的枷锁了,在他的设想里,即使作为一只自由的飞鸟被冻死在树梢上,也远远好过成为一个至死都烙着奴隶印记的奴仆,他不怕死,怕的是死了都不得自由。
这么想着,果戈里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他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不自然。他现在是清醒的,因此即使裹得再紧,他也可以从被窝里挣脱出来。
“谢谢您对果戈里的帮助,您对果戈里有再造之恩,果戈里会报答您的——”正当他尽可能地露出真诚的表情跟五条悟周旋时,果戈里忽然瞧见了某个熟悉的人……不,鬼魂的到来。
果戈里的话音忽然轻了,他直勾勾地看着那张从未变过的脸,那是他无数次在梦里重逢的老师,他一厢情愿认定的挚友,他至今没办法确认当初对方究竟是抛弃了他,还是碍于其他什么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离开他,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此刻不仅完全移不开眼光,就连心跳都渐渐加快了。
“……真的是您啊,”果戈里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迷惘地感受着胸腔传来越来越大的躁动,“鬼魂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