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陆这小子,不大对劲。
自打前几日做了疏导,池陆就一直遮遮掩掩,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
就像现在,明明时不时就斜眼瞟上他两下,似乎打量他不知道,却又在阮逐舟故意抬眸与其对视时触电般挪开视线,握紧方向盘的双手出卖了哨兵的心思。
欲盖弥彰。只是阮逐舟不懂,究竟哪里出了差错。
难道是因为上次的疏导还是失败了?
他心里逐项排查,最后似乎只剩下这一个疑点。可细想起来也不对,那次自己可是实打实地努力了,别说在疏导室当场就腿软到不行,晚上甚至还做了一宿的噩梦,第二天醒来时枕头都是湿的。
档案室的资料告诉阮逐舟,这应该是精神力脆弱的向导在进行疏导时遭到反噬所致。
所谓反噬,表现因人而异,最常见的就是深度入侵哨兵的记忆,尽管这样可以加深二者的链接——据说有些向导甚至会以赌徒的心态故意冒险,潜入深层记忆——但稍有不慎,向导自身的精神力也会遭到重创。
或许池陆的支吾和反常是因为这个吧,阮逐舟想,毕竟当时他急着问自己有没有看见什么。
信不信由池陆,他确实回答了实话。只不过他看到的并非池陆的回忆,而是档案上提及的,不到1%的向导才会出现的反噬现象。
他看到了自己“活着”的时候,那恍若隔世的荒芜童年。
“快到了。”
池陆突然说。
阮逐舟抬起头。
透过车前挡风玻璃,远处的地平线下逐渐升起一座座破败的钢铁巨物。
池陆依然是那副强装着没事人的样子,说话时嘴唇几乎不动,侧脸在略微阴沉的自然光下显出冷峻的轮廓。
阮逐舟决定不理他:“靠边停车。”
池陆悄悄乜他一眼,踩下刹车。越野车在阮逐舟手指的地方停下来,车队前后的车也跟着减速停车。
阮逐舟解开安全带,开门跳下车,听见另一边池陆也下车的声音。
他来到年久失修的公路边,蹲下来:“不用欲言又止的。”
池陆讪讪地咂咂嘴。
“需要我帮你拿实验箱吗,主……”他最后两个字实在羞于启齿,在齿间囫囵过了一遍,嚼碎成不伦不类的音节。
阮逐舟倒也没计较:“算你聪明。去吧。”
池陆于是返回车边,从后排拿出一个出发之前阮逐舟特意吩咐人放在越野车上的小实验箱。
他把实验箱拎过来交给阮逐舟,后者将其打开,取出几个试管。
公路旁是一条河。从地图上看,这里显然就是A成曾经的饮用水来源之一,如今这里的水质浑浊发绿,河床的土壤也泛着不寻常的粘稠光泽,如同沼泽一般。
联想到如今丧尸遍野的环境,这种河流任谁看了都瘆得慌。
阮逐舟要戴上手套,突然感觉手心一空,手套和试管都被抽走。
“我来吧。这几天你太劳累,万一不小心碰到什么污染源就不好了。”池陆边说边把手套戴上。
原以为对方只会事不关己,木讷地在一边看着,突然来了这一出,反倒真叫人觉着惊讶。
“我还没弱到拿个试管都手抖的地步。”阮逐舟说。
池陆闷着头,紧挨着他在河边蹲下。阮逐舟只好挪了挪,看着池陆取水和土壤样本。
水流潺潺,彼此一时无话。过了几秒,池陆举起试管,看了看刻度线:“上次疏导之后到现在,你的身体怎么样?”
阮逐舟的目光从试管壁移到池陆的眉眼。
池陆把试管封号,放进箱子:“我……能感觉的到,上次你很努力想要帮我扫清精神海里的垃圾。其实你不必那么勉强自己的,我们可以慢慢……”
阮逐舟:“慢慢什么?”
池陆喉结上下一滚,停下取样的动作。
“你在塔里没有固定的哨兵伴侣吗?”池陆问,“我虽然失忆过一次,可有些常识还是知道的。哨兵都会向塔提出配对申请。”
阮逐舟想了一下,那种场景真真像极了后宫选妃。
他道:“没有。我已经是所有哨兵的主人了,还搞什么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