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逐舟扣了两个小狐狸喝果汁表情包过去,继续问:[吃了什么?给我拍张照片看看。]
他这么没边界感,对面大概也是没招了,过了一分钟,发来一张图片。照片明显是刚拍的,有种完成任务的意味,角度很随意。
阮逐舟看见碗里的食物,皱眉,打字:[你怎么吃西红柿鸡蛋面?]
[yz-池:这个便宜。]
[曼陀罗:但是我不喜欢西红柿做的面条。]
[yz-池:。]
阮逐舟哼了哼,得寸进尺:[往后不许吃西红柿鸡蛋面。]
对方显示正在输入中,大概憋了一会儿,删删改改,回他:[你不喜欢,我不拍就是。]
[曼陀罗:不行。]
[曼陀罗:既然你也吃食堂的饭,以后就要拍下来发给我。朋友之间就是互相分享日常的(果汁)(果汁)]
捧着果汁的小狐狸笑成眯眯眼,看起来圆滑狡黠,甚至隐隐有种洋洋得意。
终于,池陆那边一句[好吧]姗姗来迟。再无后话。
阮逐舟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伸了个懒腰,伏在桌面闭上眼睛。
骚扰完毕,总算能心满意足地睡上一个安稳觉。
可不知道是因为早晨的抗抑郁药物,还是刚刚聊天时池陆发给他的那张西红柿鸡蛋面的图片,阮逐舟迷迷糊糊睡得并不沉,竟梦见了自己的小时候。
童年时他很少做梦,南宫为他安排过那两次手术之后,他更是完全丧失了做梦的能力。但他自认这是件好事,毕竟童年时期没什么可回忆的,即便做梦,恐怕也是鸡飞狗跳的噩梦。
梦见久违的孩童时光,于阮逐舟自己很是新奇。
梦里的他和儿时一样,与那位不着调的阿姐——也就是他的妈妈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现在看来,阮逐舟的伶牙俐齿都是在和他这位好母亲的吵闹中磨练出来的。
阮逐舟的母亲嫌弃他是个没有赚钱能力的吞金兽,骂他啰嗦、混蛋、拖油瓶,而阮逐舟最知道母亲的痛点,往往回敬对方是个不着调的女人,亦或故意说对方今晚的妆容老气,衣品俗不可耐。
每当这时,阮逐舟的母亲便会暴跳如雷,把租来的奢侈品包包轮成流星锤,一大一小围着餐桌绕圈追打,一边追一边尖声大骂:
“小王八羔子,老娘供你吃供你喝,你还敢对老娘不敬?给老娘站住!”
小时候的阮逐舟跑得比兔子都快,二人到最后谁也占不到上风,偏偏两个都是犟种,丝毫不顾及什么母子情面,女人在交际场归来后打包回来一碗孩子最不爱吃的西红柿面条,孩子则当着女人要上钩的大鱼的面故意不按约定喊阿姐,一句妈妈戳破交际花单身靓女的圈套,吓得约会对象溜之大吉。
最后往往两败俱伤,一个为煮熟的鸭子飞了暴跳如雷,另一个则连吃两周难吃面条,生生吃到面色蜡黄。
即便如此小孩子也绝不会认输,儿时的阮逐舟即便生无可恋地抱着面条碗,也要和他的“阿姐”嘴硬:“这么难吃的东西你都买,不会你自己做饭其实比这更难吃吧?”
阿姐一般懒得看阮逐舟,对着镜子敷面膜,嘴唇动也不动:“你阿姐我要节食,减肥。再说了,下厨房的油烟会伤到我的手和面部肌肤。”
小小的阮逐舟吸溜一口面条:“别装了,其实你就是炸厨房的水平吧……呕……”
阿姐哈哈大笑:“不吃就饿着!小混球,想吃到你阿姐亲自下厨做的菜,先等什么时候把阿姐哄高兴再说吧!”
一语成谶。直到他们被诬陷偷窃,爱臭美的阿姐蓬头垢面、裹在发霉的囚服死在牢房内,他们也没能见上最后一面,阮逐舟终究没等到吃上阿姐做的饭菜的那天。
梦中的时间流速忽快忽慢,下一个场景已是数年之后。
天色阴沉,雨帘不断如银丝。
十六岁的阮逐舟站在学校门口,看着铁门后高耸的教学楼。
他没有撑伞,浑身的衣裳都湿透了,雨水顺着他的额发浇下,顺着冷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往下流,淌到下巴尖,一滴滴砸落在地。
阮逐舟右手紧紧攥着一个塑料信封。他脊背挺直,身姿笔挺不动,在雨中宛如一尊雕塑。
不断有路过的学生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来来往往的人多了,校门口传达室的门推开,一个保安打着伞走出来,不耐烦地推了阮逐舟一把:
“都来了多少天了,见到校长或者副校长的面了吗?别这么哗众取宠行不行?我告诉你,你这是道德绑架!”
阮逐舟被推得一歪,又很快站直,青白的薄唇抿紧成一条线,目光灼灼地盯着教学楼上一扇亮着的窗户。
“我已经让警局为我母亲开具了证明,当年的抓捕出了错,我母亲没有犯罪。”他开口时,雨水落入口中,冰凉苦涩。
保安赶叫花子似的用力挥手:“教务处说得很清楚了,你母亲有拘留记录,并且她从未为你们母子二人缴纳过任何保险,现在是大信用时代,没有在三大医疗公司建立档案的人,本身就毫无诚信可言!”
阮逐舟终于转眼看着保安,眼睛黑极了,看不到一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