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瞳孔微缩。
阿野继续道:“你建‘心灵渡桥’,是为了纪念。可人们用它,是为了逃避。他们不愿接受死亡,于是用科技伪造重逢。这不是爱,是占有。是对逝者的不尊重。”
“那你呢?”林正南忽然问,“你母亲把你生下来,只为让你成为‘钥匙’。她疼吗?她后悔吗?你能回答吗?不能。所以你也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逃避。”
阿野怔住。
那一刻,他听见了湖水的声音。
黑色湖泊,星轨倒映,九层塔影浮现眼前。最顶层的苏婉再次睁开眼,这一次,她伸出手,指向湖底。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湖底堆积着无数透明容器,每一个里面都漂浮着一张脸??有孩子的,有老人的,有战士、科学家、教师、母亲……他们闭着眼,面容安详,像是沉睡,又像解脱。
>“他们已经走了。”苏婉说,“只有你还留着。”
画面消失。
终端恢复原状,林正南的身影已不见,只留下一行文字:
>【“挽歌协议”将在48小时后启动。地点:曦穹。若你阻止我,就必须面对一个问题??你究竟想救谁?活着的,还是死去的?】
阿野关掉机器,走出监测站。
暴风雪再度降临。
他仰头望天,雪花落在脸上,融化成水,又结成冰。他知道,这一战无法避免。不是为了权力,也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定义“人性”的边界:我们该如何面对死亡?是紧紧抓住,直到扭曲彼此的灵魂,还是含泪松手,让光透进来?
第三日清晨,他搭乘一架破旧的雪橇飞行器,穿越极寒气流,飞向赤道。
沿途所见,皆是变化的痕迹。北欧小镇上,一位老兵烧掉了珍藏半个世纪的军功章;东京街头,少女将写满思念的纸条投入火盆,轻声说:“爸爸,我恋爱了。”非洲村落中,母亲抱着孩子的遗照微笑:“妈妈今天吃了你最爱的芒果饭。”这些场景没有通过共感传播,却在同一时刻发生,仿佛某种集体觉醒正悄然蔓延。
抵达雨林时,飞行器坠毁在树冠之上。他徒步前行,穿过藤蔓缠绕的小径,最终来到“曦穹”入口??一座被巨树根系包裹的金字塔形建筑,顶端悬浮着一颗不断跳动的水晶核心,宛如心脏。
门前站着一人。
林知微。
她穿着白色实验服,赤脚踩在苔藓上,发丝飘动,眼中无神,却又似看穿一切。
“你来了。”她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老师说你会来。他说你一定会阻止他。”
阿野点头:“你知道‘挽歌’会带来什么吗?”
“知道。”她微笑,“它会让所有死者归来,但代价是,每个听者将失去一段最珍贵的记忆。第一个失去的,会是‘爱’的能力。”
“那你为何还站在这里?”
“因为我记得。”她抬头看他,“我记得妈妈抱我的感觉,记得她唱的歌,记得她说‘知微不怕,有我在’。如果这个世界忘了爱,至少让我先记住。”
阿野心头一震。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她是“最后一个记得爱为何物的人”。不是因为她被困在系统太久,而是因为她从未试图用共感去挽留母亲,她只是默默地,把那份温暖藏进了心底。
“帮我。”她说,“别让‘挽歌’响起。否则,连这份记忆也会消失。”
阿野越过她,推开沉重的石门。
内部是一座巨大的圆形大厅,中央高台上,林正南盘膝而坐,双手置于一台古老控制器上,身上连接着数十条神经导管,皮肤下隐隐有蓝光流动。他的身体早已衰竭,全靠系统维生。
“你迟到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