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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三日后的晨光投照于洛阳城西平乐观中的时候,荀彧抬眼望向前方的长阶,忽然意识到,对于这位能将罪己诏当成宣战书的陛下来说,避谶,可能是最没必要的事情。
反而是眼前的这片高台阔场,因今日的阅兵,重新被擦拭去了旧日蒙尘。
连带着被擦拭去其上尘土的,还有汉明帝从长安迎回的王权标志——
一尊三足腾空,余下一足踩踏龙雀的铜马。
铜马位居那九丈高的小坛之上,于日光下轻盈欲飞,也像是俯瞰着此刻奔行归位,陈列大坛长阶之下的骑兵。
铜色如金,甲光向日,同是金鳞曜曜,这铺天盖地的颜色,正如陛下所说,已将此地的浊气一扫而空。
也恰在此时,更漏落下了最后一滴。
“砰”的一声,战鼓巨响。
同在此地的刘辩,几乎是在即刻间,结束了望向那马踏龙雀的雕塑,转向了长阶之下。
因为此刻,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停下了声音,向着这唯一一支正在移动的队伍看去。
那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今日天子冕服加身的陛下!
他按着腰间佩剑,一步步拾级而上,以君王巡查领地一般的稳健脚步,向着上方的大坛走去。
陈列长阶两侧的朝堂官员,都如刘辩一样,望向了步步登台的君王。
赤底金漆的交领云纹,映衬着这张于摇曳长旈之下露出的面容,让其眉眼间彻底摆脱了稚气,平添一份威严。
两肩处,是星辰托举着三足金乌与蟾蜍,昭示着汉家天子肩负日月的重任。
而蔓延于玄色大袖之上的龙纹,随着他的脚步折射着金辉,一如当日誓师渡江时一样,直跳入所有人的眼底。
咚咚急响,鼓声未歇,正与天子登台的脚步同调,让自近处望向陛下,自远处遥望君王背影的臣子士卒,都随之心血震荡。
“……还有谁比他更适合做这个皇帝呢?”
虽然刘辩早就已经用这个事实说服了自己,但在这一幕冲击眼帘的时候,他依然又一次,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再度重复了一遍。
可又或许,此刻说出这句话的,并不只是他而已,只是与他发出这句感慨的意义稍有不同。
他们是真的在感慨,在这汉室倾颓之时,有幸遇到了这样一位明君!
他仍然年轻,背影也不若武将一般宽敞结实,但当他终于踏上那三重华盖之下的大坛之时,没人会怀疑,他不能如这件冕服的章纹陈设一般,托举日月青天,匡扶天下。
刘秉转过了头来,白玉旈无可避免地在这转头间碰撞在了一处,也正在这一晃而过间,又一次露出了天子那年轻而朝气的面容。
因甲兵万人陈列在前,或许光用朝气,还远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神情。
那是一种意气风发,慷慨激昂。
连带着他的声音,也远比平日里铿锵有声:“朕,承袭汉志,忝为君王,当肃清叛逆,平定四海,令百姓安生,令老幼有依!”
“今有董卓倒行逆施,篡政另立,霸占关中,妄图僭越,朕既上定冀青,下抚荆扬,得众臣效力,群贤服膺,正值兵精粮足之时,岂能再容逆贼割据为祸!”
“当——发兵讨贼,逐猎关中,以定天下!”
他忽然在此刻,一把抽出了腰间的长剑,直指向前。
原本因君王开口而停下的鼓声,又一次大作轰鸣。
与此同时,还有一阵阵浪潮一般的呼喊,自下方士卒的口中发出。
“杀!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