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军宴就设在火头营,席是城里的百姓准备的,特殊时期恐饮酒误事,将士们便把军中的食材也拿出来,用平日做饭的大锅煮了一大锅粗茶。
军民同乐,席位都是随机分坐,头一回见面的两个人对着喝几碗茶水下肚,便有了几分酒逢知己的意思,勾肩搭背聊得热火朝天。
军中的桌椅不够,百姓们便各自将自家的腾出来用,实在坐不下的便几人围在地上或是大锅前,一连绷紧了数日的神经都在这临时堆砌起来的年味中松懈下来。
在宴上绕了一圈儿,宋玉昭终于看见宋彻,却并未上前,正要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就见曲咏顶着一脸青紫来唤她同坐。
看着她远远坐到一旁,宋彻一言不发往端起碗往嘴里灌了几口,入了喉才发现没有酒味,又若无其事搁下。
孟元修见他将视线从自己身后的方向收回来,连头都没回,似是心情极好般笑了一声,搁了筷子扭头对宋怀泽开口,“我就说今日不能将酒搬出来,否则咱们自己设的局成不成且不说,有的人怕是已经将自己撂倒了。”
这桌上统共就宋孟和康瑞,宋怀泽四人,闻言都知道他在揶揄什么,没一个人接这话。
尤其是康瑞,这会儿还盯着不远处,一边看曲咏比手画脚对宋玉昭说着什么,一边默默猜他在说些什么。
好不容易见宋彻因为吃了瘪,孟元修面上不显,心里早恨不得凑到他耳边肆无忌惮笑他一顿。
“孟将军,”宋彻板着脸色脸色,假笑都懒得装了,道,“吃菜。”
另一边。
曲咏把嘴里的肉咽下去,立刻又夹了个鸡腿塞进嘴里,将筷子往桌上狠狠一拍。
“还有,玉姐姐,你看我舅舅,”他指了指自己脸上,不小心扯到伤口,龇牙咧嘴叫了一声,愤愤道,“他这回专打我脸!都打成这样了,一点也不把我的脸面放心上!”
“不耽误吃饭就行,”宋玉昭语气淡淡,抬手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菜,“再说。”
“你不也没把他的脸面放心上么?”
说这么大声,好几波经过这儿的将士都听到了。
“哼,当年他能从军,不也是偷偷溜出去的吗,现在还好意思说我……”
望着委屈巴巴背对着自己的背影,康瑞愁得吃也吃不下,喝也喝不下,满脸愁容搁了筷子,戳了戳宋怀泽,叹声道,“阿泽,你说他这回生气,是不是跟往常不太一样了?不会真生了气,往后藏到某个角落里再也不理我了吧?”
顶的是舅舅的名头,操的是当妈的心。
他无儿无女,还指着这小子将来尽点孝心呢,这可怎么好。
早知道不下手那么重了。
宋怀泽一个小辈坐在几位长辈之中,场子一冷便有人同他找话,他私底下又是个温润知礼的软性子,一点也不嫌烦。
“康伯多虑了,他是个好孩子,有些任性也并非了不得的大毛病,他分得清是非黑白,定会明白您的良苦用心用心。”
“唉,”康瑞叹了口气,摇头道,“但愿吧。”
他总是这样,回回狠着心下手,末了又暗暗后悔。
想到这个,康瑞默默瞧了宋彻一眼。
若说对小辈严苛,怕是很难找到能和他身边这位想比的了。
该上军法的时候绝不手软,罚完也没空再管,等伤势一好,又得被安排着领兵出战。
或许在旁人眼里,宋彻那一双儿女在军中都是仰仗父亲的声望谋下军职,但康瑞从小看着他们长大,十分知道他们是怎么从九死一生的战场上杀出来的。
放心让十五岁的阿泽领了几百人就闯敌营,为了让阿玉卸甲舍得一口气打她五十军棍,若是康瑞,他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教训孩子最狠的时候,还是当年曲咏偷偷随军突袭,回来被他一个失手打断了腿的那回。
心疼得他之后几个月恨不得将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摘给他。
他们兄妹如今的一切都是他们应得的,他舍不得放曲咏涉险,所以也从来不指望他登朝封将,平平安安过一生便好。
正想地出神,身边的宋彻猛地起身,动作大得险些将矮小的桌子带翻。
看出他要往宋玉昭那边去,康瑞和宋怀泽心中皆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