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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nbsp;nbsp;nbsp;贺青冥不由得抬起手，就像给小时候的柳无咎梳头一样，理了理他垂到耳边的乱糟糟的一绺头发。

nbsp;nbsp;nbsp;nbsp;然后他看见一对不会眨眼的星星。柳无咎小心翼翼地瞧着他，像是瞧着夜空里那唯一的月亮。

nbsp;nbsp;nbsp;nbsp;柳无咎小声道：“你还好吗？”

nbsp;nbsp;nbsp;nbsp;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像是一株只在凌晨开放的昙花，生怕被人听到。

nbsp;nbsp;nbsp;nbsp;贺青冥胡乱地点了点头，也不禁轻轻道：“我已无大碍。”

nbsp;nbsp;nbsp;nbsp;他们的心跳都变得快了起来，又渐渐地重合到了一起，再也分不清你我。

nbsp;nbsp;nbsp;nbsp;翻腾的江水劈头盖脸地淋了下来，贺青冥抬起眼，看见人群不住哭喊挣扎，像一群蝼蚁一样在苦海里折腾着自己，祈求上天赐予他们一条苟全的性命，而后却被浪头无情地打翻头脚，默然地沉到了水底。

nbsp;nbsp;nbsp;nbsp;一群混乱的哭泣、哀嚎、怒吼、咒骂、呻吟声中，忽地响起来一道苍老的惊呼：“百叶！”

nbsp;nbsp;nbsp;nbsp;公孙相柳道：“百叶他们还在一楼！”

nbsp;nbsp;nbsp;nbsp;他浑身已被雨水浇透，但他的目光却愈发年轻而明亮，闪着一种坚不可摧的决心。

nbsp;nbsp;nbsp;nbsp;柳媚儿等人艰难地攀着船身，见状大喊道：“公孙先生！现在一楼肯定早就被水淹没了，您别去送死！”

nbsp;nbsp;nbsp;nbsp;但公孙相柳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他置若罔闻地往回走。

nbsp;nbsp;nbsp;nbsp;许多人一脸不可思议：“他这是不要命啦？！”

nbsp;nbsp;nbsp;nbsp;贺青冥慢慢道：“他的命，早就给了韩帮主，给了金蛇帮。”

nbsp;nbsp;nbsp;nbsp;他闭了闭眼，脸上竟似已有了一丝不忍：“他已失手杀了韩十鹏的一个儿子，不能眼睁睁看着韩十鹏另一个儿子也死于非命。”

nbsp;nbsp;nbsp;nbsp;一众皆惊，而那神魔一般的声音仍在回荡：“他这一生终当为义而生，为义而死。”

nbsp;nbsp;nbsp;nbsp;“百叶！”

nbsp;nbsp;nbsp;nbsp;那一年混战里他为了救韩十鹏一命，失去了一条右臂。

nbsp;nbsp;nbsp;nbsp;醒来时，所有人都簇拥在韩十鹏身边，他们为他欢呼，称赞他是大家的英雄。

nbsp;nbsp;nbsp;nbsp;只他除了一条空荡荡的衣袖，什么都没有。

nbsp;nbsp;nbsp;nbsp;他本是武林翘楚，他的武学天赋本比韩十鹏还要高，可是他没了右手，一切只有从头开始。

nbsp;nbsp;nbsp;nbsp;他已成了废人，从前那些羡慕他、嫉妒他、尊敬他的目光，已全都变成了轻蔑和同情。

nbsp;nbsp;nbsp;nbsp;他不甘，他愤怒，他后悔——！

nbsp;nbsp;nbsp;nbsp;他本以为自己是绝对不会为了救朋友而后悔的。

nbsp;nbsp;nbsp;nbsp;那些天韩十鹏推掉了手头所有事务，一直默默照顾他，但他没有再看过韩十鹏一眼。

nbsp;nbsp;nbsp;nbsp;他怕看见韩十鹏的怜悯，更怕从韩十鹏眼里看见自己的怨恨。

nbsp;nbsp;nbsp;nbsp;后来韩十鹏又历遍艰辛，为他寻来了铸造手臂的上好的玄铁，只消熔进一小块，便是坚韧无比。

nbsp;nbsp;nbsp;nbsp;但他还是不愿看他的朋友。

nbsp;nbsp;nbsp;nbsp;“侄儿！”

nbsp;nbsp;nbsp;nbsp;公孙相柳大喝一声，用那只铁臂撞开被江水堵住的舱门，潜到无穷无尽的水里。

nbsp;nbsp;nbsp;nbsp;他游在水里，好像游在空中，船上的一切都已似变成了模糊的影子，又幻化作影影绰绰的火光。

nbsp;nbsp;nbsp;nbsp;漫天的火光里，好似有一个俊秀的年轻人的脸，慢慢在他眼前清晰起来。

nbsp;nbsp;nbsp;nbsp;在他失去右臂的第三年，长江两岸的帮派又掀起了一场械斗，这一次韩十鹏派出了自己最信任的朋友和最喜爱的儿子。

nbsp;nbsp;nbsp;nbsp;那是韩十鹏的第六个孩子，也是当时韩十鹏少数还在世的孩子。

nbsp;nbsp;nbsp;nbsp;千机公子韩忆，这个名字本是公孙相柳为他取的。

nbsp;nbsp;nbsp;nbsp;韩忆的笑容总是很爽朗，他本是一个很开朗、很健康的少年。

nbsp;nbsp;nbsp;nbsp;他眨了眨眼，带着一点调皮和亲昵对公孙相柳笑着说：“公孙叔叔，这次总算没有老头子在我耳朵旁边一直唠叨了！”

nbsp;nbsp;nbsp;nbsp;可惜他再也听不见韩十鹏的唠叨了。

nbsp;nbsp;nbsp;nbsp;混战里，公孙相柳的剑穿过了他的胸膛，刺中了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