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外面闹了起来,梁夫人和孙嬷嬷相视一眼,匆匆走了出去。她方才是找了个借口,避开众女眷,在曾府后院的花厅一角说话。
孙嬷嬷走在前面,伸手就拦了个跑过的丫头:“站住!跑什么,也不怕冲撞了这满院子的夫人小姐。你家夫人没教过你们规矩吗?”
那丫头站住脚,冲梁夫人行了个礼,声音打着颤道:“我家夫人……夫人她……上吊了!”
孙嬷嬷猛地转头去看,见梁夫人道:“越是大事,越要沉得住气,别莽撞乱跑了,去吧!”
那丫头应着,快步走开了。
孙嬷嬷又看了梁夫人一眼,想问什么,终究没吭声。
原来,邵夫人哭了半日,众人见她疲弱不支,便留她在房内好生歇息。但她说稍有响动就睡不着,将里里外外的人都遣走了,最后将贴身使唤的人,也分别支使了出去,一根白绫挂了上去。
她的陪房许嬷嬷,走在半路上疑了心,忙往回赶,撞见贴身小丫头也出来了,心道,果然坏了事,匆匆赶回去,好歹把人救了下来。
众人不免又唏嘘一场,直叹这曾府夫妻情深义重,偏偏天不假年,硬收了一个去。
又七嘴八舌地说起,那曾怀义本是流民,孤儿寡母流落到安州落脚,本是何等凄苦。谁想他如此出息,又娶得邵夫人这样的贤妻,二人相敬如宾二十余载,还挣得曾家今日的门楣。可谓先共患难,后同富贵,如今竟还要生死相随,这是何等情义!
梁夫人听着,心中不由笑道,曾怀义,你今日也算占尽风光了。绥陵多少年没有过这般盛况,如今还有了这段殉情“佳话”,你在地底下,也当心满意足了。
这时,一个丫头疾步进来,走近她身旁,附耳低声道:“京中的信来了!”
梁夫人眼睛顿时亮了,低声道:“快拿来。”
丫头悄悄从袖中取出,藏在掌心内,梁夫人接过,往袖口里一塞,左右看看,无人关注。
她心内虽急,想立刻拆信看个究竟,但方才走开了好久,这刚现身,不好立刻就走。好歹跟众女眷照护、安慰了邵夫人一回,才又瞅了个空,溜出去找了个僻静处,从袖中取出信来。
等了这么多时日,等终于拿在手内,她一时却顿住了——这一打开,开启的将是什么样的局面。
自孟珂在水榭之上出现的那一瞬起,她就有种莫名的异样感觉,心窝处似乎凭空多出个什么东西,有时堵着,有时跳着,有时却又上窜下跳,扯得她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这般年纪,又偏偏出现在那里,要她怎么不往那个人身上想呢?
如果她活下来了,长大了,会是什么模样?
这个问题她这些年里想过千百回,也正是据此去活的——梁家小姐是什么样,她便对人扮成什么模样;梁夫人会怎么做,她便怎么做事做人。
孟珂的样子,跟她想了千百回的样子,差了十万八千里。但她还是留心去看了她的右耳垂——那人的耳垂上有颗痣,正好在耳洞下方,位置极妙,乍一看,倒像是有两个耳洞似的。
可孟珂的耳垂上,分明一丝痕迹也无。
她还特意找大夫问过,并没有什么新奇的去掉耳垂之痣却不留痕迹的法子,这才稍稍放下一点点心。
等得知她不是卢家亲女,而是养女的时候,她又惊了一回,立马派人去了京城,查她来历,还着人在熹园查探。
诸般查探的结果,都与那个人相去甚远:
那人恐高,可眼线回报说,孟珂时时在水榭上玩耍。
那人不喜欢写字,可孟珂却爱抄经,没事就在书房抄经、练字。
那人自小就娴静端庄,比谁都闺秀,可孟珂却骄纵轻浮,哪是个良善心实的?
她们之间有太多、太大的不同,可她不知怎的,就是放不下心来……
“夫人?”
孙嬷嬷见她看着信,却不拆也不看,平白发了半天呆,这才轻声唤道。
梁夫人回过神来,深深吸了一口,心一横,抬手便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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