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靖逸自然是心知肚明,那日的举动太过孟浪,小相爷是舒坦了,大相爷却恼得很。
眼看着快到下一次“饮血”的日子,他比顾怀玉还要着急。
若是耽搁了,顾怀玉那副薄弱的身子骨,怕不是又要发病?
但眼下顾怀玉哪里顾得上这点事。
发兵东辽在即,身为这场战役的总部署人,他日日被无数事务缠身——见不完的人、开不完的议、调不完的细节,哪一样都容不得半点疏漏。
这一日,京城春雨如丝,远在江南的水路运粮通道已打通,各地厢军也都接到号令,正源源不断地向并州、以及北线边境集结。
都堂正中多了一面沙盘,那是大宸与东辽的交界地,细沙堆砌的边境线上,各色的小旗林立。
厅中茶烟袅袅,坐满了身着官袍的各路官员。
雨声潺潺,透过敞开的门扇与檐下细雨,带来几分春寒。
沈浚立于沙盘后,一手握着玉鞭划过沙盘,“淮南、西川两路厢军二十万已开拔,月内可抵河间。”
顾怀玉高坐案前,屈指轻叩檀木案面:“东辽西京道驻军几何?”
西京道与大宸的河间接壤,这问题还得枢密院答。
谢少陵霍然起身,到底是年轻,接连几日连轴转地操劳不显疲惫,反而是神采奕奕,站起身,一双眼眸亮晶晶地望着顾怀玉:
“回相爷,枢密院最新军报,耶律斜轸部十万铁骑驻守西京道,分别驻扎在云中、奉圣、归化三州。”
顾怀玉抬手止住他后续汇报,干脆利落道:“再调十万厢军驰援河间。”
此话一出,在座官员神采各异。
二十万对十万已是双倍兵力,如今还要再调十万——加起来三十万对十万,难道大宸的兵竟要三打一,才能与东辽匹敌?
但这质疑,朝堂上却无人敢问出口。
宰执怎么说,众臣就怎么做,这已成了如今的共识。
谢少陵刚落座,外头淅沥的雨声里忽然夹杂一阵沉稳脚步。
众人回首,只见裴靖逸身披蓑衣,头戴青箬笠,踏着雨幕大步而来。
蓑衣上的雨水在青砖地面洇开深色痕迹,他却浑不在意,抬手摘下斗笠随手一抛——
“啪嗒”
斗笠精准落入角落的铜盆中。
顾怀玉今日撤了对他的“禁足令”,此刻慢条斯理地举杯,轻抿一口茶:“青州的情况如何?”
兵部尚书刚要起身回禀青州军情,裴靖逸却已解了蓑衣,抱拳朗声道:“下官有要事禀报,须与相爷单独商议。”
裴靖逸抬手抹去脸上雨水,水珠顺着凌厉的下颌线滚落:“事关东征军机。”
“裴将军。”
谢少陵站霍然起身,蹙眉似是不解地问:“既是军机要务,枢密院为何不知?”
沈浚不会像他这般“锋芒毕露”,轻轻地一笑,棉里藏针般说:“裴将军莫非疑心在座哪位同僚?不妨直说,沈某定会彻查。”
魏青涯适时地插话:“魏某虽初入都堂,却也懂得守口如瓶,裴将军何必见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