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仗赢得干净利落,只因萧赤风狂妄轻敌,还做着东辽铁骑天下无敌的大梦,殊不知那早是昨日黄花。
顾怀玉严令三军驻守城外,只派出镇北军数支小队入城搜捕残兵,再三申令不得惊扰百姓。
这河朔城的百姓,骨子里流着汉家血脉,如今却最惧怕汉家儿郎。
东辽人以少胜多,统治汉地多年,靠的正是这些温顺如羔羊的百姓。
为了保住性命,他们甘愿为异族奴仆,自轻自贱做了四等贱民。
而今软弱无能的大宸忽然一手雷霆手段,仅仅数日间便夺回河朔,将昔日耀武扬威的东辽人打得仓皇逃窜。
城头变幻大王旗,最惶惑的却是这些百姓。
他们身着胡袍,结着辫发,连口音都染了胡腔,早将自己当作东辽子民,哪能不怕这些猛如豺狼的兵卒?
要知道,东辽铁骑攻下一座城,往往就是全军数日的狂欢:烧杀抢掠、奸淫无度,只将脚下的土地糟蹋成焦土,百姓苟延残喘,然后便策马奔赴下一处战场。
所以城中百姓早已成了惊弓之鸟,人人自危。
有将女儿藏入枯井的,有把银钱埋进灶台的,家家门户紧闭,生怕触了兵爷霉头,落得家破人亡。
谁知接连数日,城中竟比东辽治下更为太平。
不见醉酒闹事的贵族子弟,不见强取豪夺的凶悍兵卒,平静得叫人难以置信。
那些镇北军卒行军严整,非但不曾抢夺财物,反倒帮着修缮屋舍。
百姓问起缘由,他们笑着答道:“相爷与元帅军令如山,说咱们都是汉家儿女,原该守望相助。”
河朔百姓们不知相爷、元帅是何等人物,也不曾得见贵人,百年离乱早教他们忘了“守望相助”为何物。
可心底却隐隐生出希冀——这位元帅与相爷,或许真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顾怀玉对平民百姓的钱袋分文不取,一双眼只盯着东辽贵族府邸。
这抄家敛财的差事,他甩给了魏青涯,自己则拣了处清雅府邸暂住,与裴靖逸偷得浮生数日闲。
魏青涯办事利落,不消几日便将差事办妥。
他捧着厚厚一册账目呈上,账目算得清清楚楚,“相爷,这是清点的金银珠宝名录,已悉数运回并州。”
顾怀玉倚栏观鱼,随手接过账册直接翻至末页——
“合计折银二百六十七万两。”
这些东辽贵族果真如附骨之疽,几代人搜刮的民脂民膏,如今全被顾怀玉一举倒腾出来。
本就是汉家之物,如今物归原主,不过天理循环。
他指尖轻轻弹了弹账册,如今再也不为钱财发愁,反倒要思量这笔钱该怎么花。
他将账册递回给魏青涯,“青涯办事得力,要些什么赏?”
魏青涯想讨一个与某人同样的“赏”,可对上这双清透如琉璃的眼,脱口而出:“能为相爷效命已是福分,岂敢求赏?”
顾怀玉轻笑,自不会将这番客套当真:“待回京,赏你一座大宅。”
魏青涯指尖紧紧捏着账册,将纸页都捏出褶皱,却还是笑道:“相爷若真想赏我,不如为我解个惑。”
顾怀玉下颌微抬:“问。”
魏青涯定定望着他,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话:“为何……是裴靖逸?”
顾怀玉眉梢微挑,自然明白他问得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