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之染低头不语,缓慢地收拾利落,正准备起身,只觉得双腿酸痛,人还没站起来就一个踉跄。徐崇朝一把将人抱住,柔声道:“狸奴——”
“放开我。”成之染站稳了便将他挣脱,咬牙忍痛往门口走去。她打开房门,破晓时分的凉风扑面而来,让她不由得一颤。
天光,树影,鸟鸣,仿佛仍在梦里一般。
然而昨夜的记忆,连同身体的不适,都如此清晰。她不愿多想,往草棚一看,徐崇朝的坐骑不知何时有了伙伴,她那枣红马意定神闲,正悠哉游哉地吃草。见主人出门,它立马撒欢过来,亲昵地拱了拱脑袋。
成之染捋了捋马鬃,又摸了摸马鞍,想来它昨夜淋了雨,马鞍还湿漉漉的。不过她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卯足了力气要翻身上马,冷不丁被徐崇朝拉住了。
“我带你回城,”徐崇朝犹疑了一下,道,“你如今身子不好,莫要勉强。”
成之染并不看他,又要使蛮力。徐崇朝抱住她的腰,温声道:“莫要跟自己过不去。我只送你到城外,你从北门回。”
成之染始终冷着脸,他好言好语劝着,好歹才让她默许。
二人同骑枣红马,成之染侧坐他身后,不情不愿地抓着他,任凭徐崇朝在前面说什么,都一言不发。
雨夜迷途,不知所在,如今晨光熹微,才发觉此处是城郊村落,远远地便能望见锦官城。入城时时辰还早,路上没有多少人,徐崇朝目送成之染骑马入城,过了一阵子,才招呼坐骑过来,转头绕到西门进城。
他回到刺史府时,府中好一片祥和宁静。昨日庆功宴,诸将士醉倒了大半,都在屋子里睡得正香。路过成之染住处时,屋门关得死死的,里边也没什么动静,他伫立良久,正准备回屋,冷不丁被人叫住了。
“我的徐大郎君啊,你去哪儿了!”柳元宝压低了声音,蹑手蹑脚地赶过来,见四下无人,便指了指成之染屋门,问道,“这都是怎么回事?”
“你见到她了?”徐崇朝问道。
“可不是!”柳元宝心有余悸,道,“冷着那个脸,还以为我欠了她八百两银子。”
徐崇朝略一沉吟,问道:“可惊动了旁人?”
柳元宝摇头:“我都替她敷衍过去了。”
徐崇朝默然不语。
柳元宝上下打量他,狐疑道:“你惹到她了?还有,她昨夜去哪儿了?”
“没什么,许是淋了雨,心情不好罢。”
柳元宝还想再问,徐崇朝摆手道:“我有些乏了,柳郎若关心狸奴,不如给她备下些热水,以免感染了风寒。”
他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徒留柳元宝左看右看,思量了一番,只得先让军士准备着。
天光大亮,碧空如洗,不带一丝云翳。府中逐渐苏醒,人来人往热闹起来。
宗寄罗敲响成之染屋门,开门便见到对方新浴之后出水芙蓉般的鲜亮面容,与往日似有几分不同。只是神情恹恹的,眼角眉梢萦绕着郁郁之气。
宗寄罗稍感意外,关切道:“昨夜没休息好?”
成之染眸光闪了闪,含糊道:“也无妨,许是病酒罢。”
她放轻声音,仍显得沙哑,话一出口,便不再多言。
宗寄罗若有所思,她越是沉默,成之染越是紧张,赶忙问起她来由。
宗寄罗闻言一叹,道:“还不是为了我阿兄,他……他有个不情之请,想见你一面。”
“宗郎?”成之染难掩意外之色,清浅一笑道,“这有何难?”
“他不欲声张,人正在院外候着。”
成之染略一迟疑,还是将人请到了屋里。宗凛别别扭扭地落座,看着宗寄罗关上屋门,这才斟酌着词句,道:“前阵子抓到的乔氏宗亲里,有位娘子是我的故旧,她秉性不坏,嫁到乔氏也情非得已。我来叨扰女郎,是想……能否网开一面……”
成之染反应过来,问道:“是回城那日,不肯辨认乔赤围首级的娘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