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番结果,成肃大动肝火。杀几个狗腿子算什么,苏弘度不还是全须全尾?罢免官职也好,废黜封号也罢,实在是不痛不痒。他毕竟是天家近属,过几年风波散尽,加官进爵又有何难?
说到底,还是天子狠不下心来。
成之染劝道:“阿父既然知道天家人丁稀薄,又何苦硬要天子赶尽杀绝?”
成肃瞪了她一眼:“留着这祸根,难道要看他将来东山再起?”
成之染摇头,道:“天子并非徇私,只是社稷重载,处死郡王,恐怕会动摇国本。”
成肃略一沉吟:“那依你之见……”
“不如将苏弘度放逐出京,这一脉天家近属,只留个孩子就够了。”
因着苏弘度之事,整个东海王府中鸡飞狗跳。苏弘度失志颓丧不理家事,赵蘅芜哪里管得住这些,里里外外乱成了一锅粥。
赵兹方原本为外甥满月礼而来,如今也脱身不得,旬日之间火急火燎地为苏弘度跑动,直到宫中的旨意下来,才算松了一口气。
他庆幸地想,只要人没事,将来总会有出路。因他在金陵滞留,朝中明里暗里都有些不满之声,他准备安顿好金陵事宜,便速速返回齐地。
然而东府传来的消息,却让他无法安生。
成肃上奏天子,将苏弘度押送江陵,由会稽王发落。天子命朝臣商议此事,众人知道是成肃的意思,也不好驳斥。
赵兹方闻讯,思前想后,辗转不能眠,亲自到东府面见成肃。
成肃正在沧海堂,听说是赵兹方到访,向下首怡然安坐的成之染投去一瞥,叹了一口气,道:“他果然来了。”
成之染把玩着案上的茶盏,笑了笑,道:“我还担心他来得迟了。”
茶烟袅袅,幽静之中清香满堂。徐崇朝负手立于耳房小窗前,听闻他父女交谈,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门外脚步声渐近,赵兹方一身便服匆匆入内,草草向成肃行礼,急切道:“太尉,何故让东海王离京啊!”
这声“东海王”落入成肃耳中,引得他一笑。他招了招手,道:“赵郎,莫着急,有话慢慢说。”
赵兹方坐到他下首,挺直了腰板,颇有几分质问的意思:“失手误杀个兵卒,是什么大事?皇帝连他爵位都废了,这还不够吗?”
成肃看着他,微微皱起了眉头,问道:“如此错竟在我了?难道是我要他随意杀人?”
赵兹方解释道自知话说得有些重,连忙解释道:“下官并无此意,只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他都已经这样了,何必再将人放逐出京?”
“子不教,父之过,”成肃道,“出身于帝王之家,自当言行垂范,岂能草菅人命?若不是会稽王教子无方,那无辜士卒又怎会白白丧命?”
“太尉,话不能这么说啊!”赵兹方急得就要站起来,“东海王不仅是会稽王之子,他还是太宗皇帝之孙,宗室之胤,举足轻重!天家无子,金陵不能没有东海王以为屏障!”
“赵郎君!”成之染一拍几案,忍无可忍道,“天家之事,又岂是你我所能揣度的?”
赵兹方不以为然,道:“今上春秋虽盛,然而多年一无所出。如今东海王府好不容易诞育王嗣,倘若一日山陵崩,他就是承继大统的唯一人选。当下最重要的事,就是让东海王好生护持幼子长大,这才是有功于社稷的大事!”
道理成之染自然懂得,可对方如此直白地说出来,又让她震惊不已。
“赵郎君,话可不能乱说!”
赵兹方瞥了她一眼,望着成肃道:“我知道太尉是忠心体国的能臣,若非在东府,也不会如此剖陈利害。太尉,国本为重,东海王绝不能离京!”
成肃平静地看着他,反问道:“难道除了东海王,就没有人能护持国本了吗?”
赵兹方一愣,猜不透他话里的意思,直觉又不敢深思,索性道:“留下东海王,才是最稳妥的方式。
成肃父女都一言不发,堂中一片静寂,落针可闻。
半晌,成之染长叹一声,对赵兹方道:“天家之事,你我又何须多言。赵郎君早日回冀州去罢。”
赵兹方顿时黑了脸,朝堂首一拜,便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