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是意外,甚至还有些惶惑。益州虽是她的故乡,如今却仿佛一场陈年旧梦,乍然听旁人提起,又显得有几分陌生。
成之染让使者进来,裴善渊跟在后头,却在堂前止步,好奇地朝里边张望。
成之染朝他挥手:“裴太守,来!”
裴善渊喜出望外,进屋便侍立一旁。
那来使见堂首众星捧月般端坐一女郎,心想这就是传闻中的镇国将军,于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成之染查看了文牒印信,确实是益州来使,益州刺史董荣还特地给她写信问安,让使者一并带来。
她问道:“刺史一切可好?”
董荣没什么不好,自从伐蜀途中柳诣病逝,董荣得了刺史之位,两年来倒也是兢兢业业,生怕因为这位子来得轻巧,被旁人耻笑。
至于此番派使者前来,一来是听闻太平侯坐镇荆州,特地来拜望一番,二来,则是为了西戎的消息。
“西戎?”成之染目光一顿。
使者解释道,董荣自上任以来,对四方防务很是上心,数次遣使往返于河南道,与西戎诸国往来。不久前,凉州酋帅屈脱末遣手下到访锦官城,声言凉州不甘再受宇文氏驱迫,愿意为大魏前驱,共灭关中。
成之染问道:“凉州来使如今在何处?”
使者道:“来使带来屈脱末奏表一封,请刺史转呈天子。人早已走了。”说罢,他让随从将奏表取来,小心翼翼地呈给成之染。
成之染扫了一眼,并未将奏表拆开,只是打量那来使,道:“既然是上呈天子的奏表,刺史何必拿来给我看?”
董荣不会不知道,益州向天子奏闻,大可不必从荆州手中走这遭。
使者恳切道:“刺史听闻太平侯在江陵,此事他拿不定主意,特此向太平侯禀报。”
成之染轻笑一声,这个董荣倒是有意思。她起身朝东一拜,遥遥向金陵行礼,不假思索地拆开了奏表。
这使者说的没错,那位凉州屈脱末,果真在宇文氏眼皮子底下,与益州暗通款曲。无论他这番心意有几分真假,于金陵而言,这可是一件怀柔远夷的美事。
董荣哪里是想让她掌眼,分明是要将这个功劳拱手让她。
成之染将奏表合起,对那使者道:“董益州此事做得好,我再派些人与你一道回京,早日将这好消息送到朝廷。”
使者颇有些迟疑,这并非董荣本意。
成之染不容他解释,径自道:“路上可耽误不得,若是去迟了,北伐大军就要从金陵出师了。”
使者被她唬住了,抬头却见这年轻女郎展颜一笑,眸中夹带着戏谑,方知她说的是玩笑话。
然而她不与董荣争功,却是无可非议。
成之染将使者款待一番,接风洗尘,养精蓄锐,又挑选数名精干士卒,与使者一道东归。
徐崇朝见她一连数日面带喜色,心知她是为凉州之事欣悦。饶是不忍心给她浇冷水,他思前想后,还是道:“西戎狡诈,未必可信。”
“可信不可信,又有什么要紧的?”成之染不以为然,与庭前遥望天边舒卷残云,唇边浮起浅淡的笑意,“凉州地僻,倘若能出兵为宇文氏掣肘,自然是好事。倘若不能,他既有二心,又岂会为宇文氏尽忠卖力?况且天下形势已分明,大魏与宇文氏必有一战。若我倡言北伐,朝中有谁能阻拦?”
“北伐……”徐崇朝似是一叹,“倡言容易,兴兵却难。举倾国之力,赴万里之遥,不可不慎重。”
成之染抚剑沉吟,良久不语。
徐崇朝望着萧萧秋叶,道:“起风了,回屋罢。”
成之染一动不动,忽而侧首看他,轻叩着剑柄,道:“攻灭宇文氏,第一步须得夺回洛阳。倘若雍州从南阳出兵,洛阳便腹背受敌。”
徐崇朝一笑:“这是庾昌若第二次北伐的路线。”
成之染失笑,喃喃道:“庾昌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