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望朝执意与他们一同前去,成之染在城中等候消息,心里却惴惴不安。她夜不能寐,巡夜的军士望见那一盏孤灯,也不敢大意,中夜果然见窗边人影晃动,成之染披衣出门,吩咐道:“唤高参军来。”
高寂之未到,徐崇朝先从隔壁出来,问道:“怎么了?”
“我越想越不对劲,”成之染眸中黯黯,沉吟道,“倘若我是宇文固,见敌兵步步逼近,绝不会在弘农坐以待毙。”
“你是说……他会出兵增援陕城?”
成之染颔首:“如此一来,单凭前锋那两千人马,只怕是艰难。”
高寂之急匆匆赶来,成之染正在县衙堂中等他,道:“陕城险固,前军单薄,你即刻率骑兵前去相助。若有变故,速来禀报。”
高寂之正因未能出兵而心中郁郁,闻言欣然领命,连夜整顿了一军胡骑,快马加鞭赶往陕城。
长夜漫漫,寒星孤寂。星芒坠落于百里山川,山林间鸟雀惊飞,聒碎了初春凉夜。
成之染立于中庭,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胸口。
一颗心缓慢而清晰地搏动。
倘若沈星桥机敏,她兵出洛阳的消息已到了成肃耳中,不知千里之外彭城的寂寂凉夜,她父亲可否安眠。
第293章长诀
大河浩荡,滚滚东流。慕容氏游骑从岸边打马而过,夹岸柳林已千枝垂发,仍旧时不时飞起老鸦,聒噪地叫个不停。
城头守兵对这群老鸦厌恶至极,却无计可施,只能暗中祈祷它们飞到对面去,也让璧田城的魏军多多经受些折磨。
璧田城中不闻老鸦声,冀州刺史钟长统依旧难以开怀。诚然他业已率兵挖通巨野故道,太尉舟师可以从彭城溯流而上,沿着当年庾昌若北伐的路线,经由泗水驶入大河。
然而彭城迟迟没有动静,除了寒冬的阴霾尚未远去,更重要的是,他那位太尉还在等石门水口的音讯。
钟长统不得不承认,经由汴水从石门入河,委实是一条前往洛阳的安稳捷径,而不会像他一般,数月来在慕容氏监视之下,日日夜夜严阵以待。
如今天时回暖,城里的迎春花已经开败了,只是对诸军将士而言,辛劳远征,仍显得苦寒。
他不介意再多等些时日,可不久之后的一天,他突然收到彭城传来的密信。
信中虽不曾明言,然而他心里明白,只怕是太尉大军要来了。
信使将钟长统回信送到彭城时,成肃正与三五将佐站在廊下,远远观望着庭中。
成襄远年方十五,正手把手地教五郎追远剑法。
成追远稚气未脱,被建武将军李尽尘懵懵懂懂地带到彭城,并不知将要担负何等重任,也对成肃眸中深沉如水的目光难以辨明。他只是喜欢随兄长一同玩乐,也想像对方一样,挥剑起舞,翩若惊鸿,惹人称羡。
成肃忽而一声低叹,眼前少年眉眼如春风坦荡,也不知这无忧无虑的日子,究竟还能有多久。
恭立一旁的李尽尘听闻叹息,眸光微动,却见辅国将军温印虎恍若未闻,只是面无表情地追随着成肃目光。
数人沉默地步入堂中,成肃又一声叹息。
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如今却频频叹息,不由得令李尽尘吃惊。
他不敢贸然探问太尉的心事,垂眸静候对方发话。
好在他并没有等太久,成肃道:“五郎虽然年幼,却是代我镇守彭城。诸事纷杂,更不乏军国要务,你好生替他打理。倘若有不决之事,只管问何仆射便是。”
李尽尘颔首称是:“请明公放心。”
他精于吏事,数年前海寇进逼金陵,也是他护送成追远到京门避难,成肃对他自然是放心的,可眉间愁云依旧萦绕不散。
李尽尘猜测,这大概并非为他而起。
果然,成肃又猝然开口:“也好在五郎年幼,心思又单纯,不会横生忤逆。”